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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二十万重皮阿斯特……”

  “这还不是全部,先生,”妓女对迪阿尔说,“您是什么人?”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蒙特菲奥尔说:“你可以走了。”

  一听说有二十万重皮阿斯特,侯爵凑上前来说:“我确实是自由的……”

  珠安娜投来的目光立刻使他住了口。“您确实可以走了,”她说。

  意大利人只得走了。

  “唉!先生,”姑娘对迪阿尔说,“我怀着赞赏对您表示感谢。我的丈夫在天上,他就是耶稣。明天我就进修道院……”

  “珠安娜,我的珠安娜,快住口!”母亲把她搂在怀里叫道。然后又在她耳边说:“你必须另找个丈夫。”

  珠安娜的脸一下子白了。①“您是什么人?先生?”她望着普罗旺斯人又问了一遍。

  “我现在还只是前线六团的军需官。”他说,“可是,为了这样一位女人,我觉得有勇气成为法国元帅。我名叫皮埃尔-弗朗索瓦·迪阿尔。我父亲生前是巴黎市长②。因此,我不是个……”

  ①因为珠安娜从母亲的话里得到暗示,自己可能已有身孕。

  ②迪阿尔是意大利北部皮埃蒙特人,其父不可能是巴黎市长。此处可能是迪阿尔说谎,或者是作者的差错。

  “嗨!您是一个正派人,是吗?”玛拉娜大声说,“如果珠安娜·德·芒西尼小姐喜欢您,你们两人都会幸福的。”

  “珠安娜,”她接着用严肃的语气说,“做一个老实、高尚的人的妻子,想一想你将来会做母亲。我立过誓,要你今后能毫无愧色地亲吻孩子们的前额……(说到这里,她的嗓音有点变了。)我立过誓,要你做个贤慧女人。这辈子你要准备含辛茹苦。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保持纯洁,在各方面忠于丈夫,为他奉献一切,他将是你的孩子们的父亲……你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在你和情夫之间,你永远会碰上你母亲;我只在你身处危难时才是你母亲……你看见佩雷兹那把匕首了吧……它是你的嫁妆的一部分,”说着她拿起匕首,把它扔在珠安娜床上,“我把它留在那儿,只要我的双眼还睁着,只要我还能自由行动,它就是你的荣誉的保障。别了,”她强忍住眼泪说,“但愿老天永远别让我们再见面。”这个念头使她泪如泉涌。

  “可怜的孩子!在这个小房间里你本来是很幸福的,比你认为的要幸福!”然后又看着未来的女婿说:“您要使她永远不怀念这个房间。”

  这段叙述只是个引子,不是研究的主题,然而为了理解这篇研究文章,有必要首先说明,迪阿尔上尉怎么会娶了珠安娜·德·芒西尼,蒙特菲奥尔和迪阿尔是怎么认识的,也有必要让读者明白,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血液,什么样的激情支配着迪阿尔太太。

  当军需官办完冗长而拖拉的手续以后——不办这些手续,一名法国军人是不准结婚的——他已经狂热地爱上了珠安娜·德·芒西尼。珠安娜也有充分的时间思考了自己的命运。可怕的命运!对迪阿尔既无敬意也无爱情的珠安娜,却被一句欠考虑、然而又是必要的话和他拴在了一起。这个普罗旺斯人长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匀称。由于受了军队的粗俗言谈和外省习惯的影响,也由于没受过足够的教育,他的举止一点也不高雅。而珠安娜却仪态动人,风度优雅,有着喜欢豪华的本能和高尚的情趣,天性向往生活在上流社会。她怎么能爱迪阿尔呢?至于敬重,她甚至拒绝对迪阿尔怀有这种感情,其理由正是因为迪阿尔娶了她。这种厌恶感完全是不由自主的。女人是圣洁美好的人,但几乎总是不被理解;因为不被理解,于是几乎总是得不到公正的评价。倘若珠安娜爱迪阿尔,她就会敬重他。爱情把女人变成另一个人;今天的她不再是昨天的她。决定终身的爱情好比新婚的礼服,女人穿上它时是洁白无瑕的。既然新生的女人贤良而腼腆,过去对她来说就不复存在;她整个儿属于未来,她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为的是从头学习一切。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一位现代诗人借玛丽蓉·德·洛尔姆①之口说出的一句著名诗句是饱含真理的,这句诗具有典型的高乃依风格。

  爱情恢复了我的纯洁。

  这句诗不象是受了高乃依某个悲剧的影响吗?诗中再现了法国戏剧之父运用和突出名词来增强诗句表现力的笔法。

  可惜诗人不得不舍掉这句诗,以顺应观众喜爱通俗闹剧的主要倾向。②既然没有爱情,珠安娜仍然是被欺骗、被侮辱、被贬低的珠安娜。她不能敬重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她的男人。她以年轻人的纯洁和认真,感觉到这一表面上细微然而又的确存在的不可忽略的区别,这种区别,人们心里认为是合法的,而且女人在感情上(包括最自发的感情)本能地运用它。珠安娜发现了生活的广漠无垠,从此陷入深沉的忧郁。她常常把那双充满泪水,但又高傲地控制住泪水的眼睛,转向佩雷兹和拉古尼雅夫人,两位老人理解这泪水里包含的辛酸思想;但他们沉默不语。责备又有何用?安慰亦无济于事。安慰之词越是热烈,就越是扩大不幸。

  ①指雨果的同名诗剧中的主人公。

  ②首场演出时,这句诗曾引起观众的哄笑,故后来被作者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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