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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我是张总的上司。”

  “如果我回来,那么,客人到了,谁接?”

  “不用接,可以坐机场巴士。”

  “机场巴士?王总,我们中华民族是友好热情的民族,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我不能让莅临CGP检查工作的外国专家受此冷遇。我,谢安妮,要把公司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执行到底。”我油腔滑调地答道。

  电话那一端,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现在哪里?”

  “候机厅的咖啡馆。”

  “为什么我没有看见你?”

  “……我在洗手间。”

  “把烟掐了,过来见我!”

  沥川的声音,无论说什么话都好听,嗯,这么凶的口气,真是少见。

  为了防止他闻到烟味,我在身上喷了浓浓的香水。他穿着假肢,坐在轮椅上。瘦削的脸,纯黑的西服,浅蓝的衬衣,条纹领带。咖啡馆里所有的女人,无论老少,都在偷偷地看他。

  沥川不喜欢轮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坐。我从没在任何公共场合看见沥川坐轮椅。

  我“Hi”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有一杯柠檬茶。显然是我的香水呛着他了,他背过身去,轻轻咳嗽,然后说了一声sorry。

  我在心中暗笑。沥川还是老毛病,无论是咳嗽、打喷嚏或不小心碰到人家,都会赶紧说sorry。有时候他去提款机提款,点错了一个键,都会对着机器说sorry.

  “你想喝点什么?”他问。

  “咖啡。”

  “两份奶两份糖?”

  六年前,我喜欢的咖啡带着浓重的奶香。很甜,很腻。

  “黑咖啡,无糖。”

  “Irish cream(爱尔兰奶油) or Noisette(榛子味)?”这是沥川和我在一起时,我最喜欢喝的两种味道。沥川不说“hazelnut”,非要用法语“Noisette”。

  “Columbia, please.”我现在改喝味道最浓,最本色的那种。

  真是样样都变了。

  他转动轮椅,去买咖啡。付了钱,请服务小姐给我端过来。

  我没戴眼镜。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离我很近,反正也看不清,我毫无顾忌地凝视着他,好像他是外星人。

  “So,”他说,“你很近视?”

  “有点,不严重。”

  “好久不见,小秋,”他说,声音是虚幻的,“你好吗?”

  “挺好。你呢?”

  “也挺好。”

  “难得来中国,没顺便带夫人一起过来?”我问。

  “一向单身。”他看着我的脸,“你呢?”

  “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屏蔽。

  显然被我这句话打击了。接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也不言不发。

  他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僵着。

  整整一个小时,我们好像两个陌生人,各喝各的饮料,谁也不说话。

  终于,我先开了口:“沥川,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怔了怔,想不到我会有此一问。好久,才说:“公干。”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

  他又想了好久,敷衍:“公干结束。”

  他的样子很不自在,握着茶杯的那只手,几乎要把茶杯拧破。而且,脸崩得紧紧的,很局促,很紧张。我觉得,看他的样子,若再问几个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他就会立时昏倒在我面前。

  也罢,不为难他了。我笑了笑,继续说:“那么,请问,公干期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朋友?熟人?同事?上、下级?总之,肯定不是恋人。

  “我们之间,是工作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

  工作关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心烦意乱,不想接,直接打开挂掉。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了。

  我只好打开:“喂?”

  “我是萧观。”

  “萧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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