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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我起来, 在走廊上遇到制图部的小丁,其实也不怎么认识,便约着一起到餐厅吃饭,吃完饭,我问他:“小丁,我很少去制图部里玩,不好意思,你叫丁什么?”

  “丁春秋。”

  他说完,研究我的表情:“怎么,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古怪?”

  “丁春秋,挺好的名字呀!《左传》,不是就叫《左氏春秋》吗?”

  “你看不看金庸?”

  “不看。”

  他和我握手:“安妮,你是我见过的唯一的一个不被武侠小说腐蚀的女孩。我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

  我捂嘴偷笑。原来,是怕人家说他是“星宿老怪”。

  “其它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我的眼光越过他的身子,扫了一眼餐厅,看不见几个CGP的人,也不见沥川。

  “大多数人都在自己的房子里工作,几位老总跟着沥川先生去了现场。我们很紧张啊,截止期很快就到了。现在是把两个月前做的工作全部推倒重来一遍,却必须在十天之内完成,还要夺标,大家都忙疯了。”

  我发现CGP的人喜欢称沥川为沥川先生,而不是王先生。因为公司里有五个人姓王。

  不过,说实话,我没觉得沥川很忙。都是什么时候了,他还在研究谢灵运。

  “那么,到现在为止,总设计图和方案已经有眉目了吗?”

  “沥川先生要画的图已经出来了好几张,重要景观的效果图、主要视点透视图的手绘稿已经出来了一些。交通和景观的分析图由江总和张总来做。总平面图、鸟瞰图、空间竖向设计、空间构成剖面图这几样还没出来。最后他还要写文字案:创意说明、功能说明、济指标说明等等。我们这些人要做的不过是些后期渲染工作。”他顿了顿,又说,“不过,这事儿真说到补救,只有找沥川先生。他是出名的快手,从不拖延时间,还经常提前完成设计。有他在,我们的心放下了一半。——只看他身体受不受得了这么繁重的工作。”

  我觉得,自己的笑容僵住了:“身体?他身体看上去挺好的啊。”

  “听说是滑雪受了伤,加上他严重贫血,本来就难得好。江总打电话请他的时候,他还住在医院里。这两天一忙,好像又加重了。本来他说,设计完成之后,要和大家一起做建筑模型,现在江总说什么也不敢让他干。”

  “为什么?”

  “做模型要用裁纸刀,万一他不小心划伤自己,止不住血,就麻烦了。”

  我从没听说沥川贫血。我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就只生过两次病。一次是肺炎,住院了,不过,听他的口气,说是医生小题大做。一次是发烧,吃了几颗银翘片,还是我逼他的。他平日看上去精力充沛,没有半点贫血的样子。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小丁却在看手表:“安妮,不和你聊了,我得忙我的去了。”

  我回房,继续躺在床上,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虑。紧接着,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张总。

  “安妮,你还在宾馆吗?”

  “在。”

  “能去机场接两个人吗?外国人。”

  “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踊跃。我是这里唯一的翻译,又是最闲的,我不去谁去。

  “是这样,来的人是王先生的哥哥王霁川和一位法国设计师,名字叫Rene。王先生本来打算亲自去接机的,可我们现在还在现场勘测,赶不回来,所以麻烦你去接一下。住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航班号和到港时间是——”

  “王先生说,他把班次和时间打印在一张纸上,就在他的办公桌上,走的时候忘记拿了。只记得好像是下午六点半到温州。我刚给保安打了电话。你可以到服务台去领一把备用钥匙,把那张纸拿出来,再去接人。”

  我一看手表,五点四十。时间紧迫。我关掉手机,到服务台拿钥匙,打开沥川的房门,找到那张纸,回屋匆匆忙忙地换了套像样的衣服,化了妆,拿了我的手袋,就打的去了机场。

  冬季的温州,天黑得很早。

  机场十分忙碌。

  我在巨大的电子公告栏里找到了我要找的航班号,发现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在北京推迟起飞。从北京到温州,是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所以,我至少要在这里等两个小时。

  我买了一本杂志,找了一个咖啡馆坐下来,打发时间。

  等了一个小时,我又去看告示牌,发现飞机还是没有起飞,不过,预计起飞时间变成了22:00。

  我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电脑。里面有不少电子书,这么长一段时间,怎么打发。

  烟瘾发作了,我到商店买了一包烟,跑到大门外的一棵树下抽了一支。再回来,又买了一本杂志,继续等。

  九点钟的时候,我跑到门外抽第二支烟,手机忽然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安妮。”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王总。”

  “飞机晚点了?”

  “嗯。”

  “预计什么时候到港?”

  “十二点。”

  “不用等了,先回来吧。”

  “不回来,这是张总给我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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