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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我怔了怔,没有动弹。

  拓跋顼声音更冷:“萧宝墨,如果你再不过来,我很快会让你知道,真正的梁国俘虏在魏营中该受到怎样的待遇!”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也足见得,我这次未遂的逃跑,已着实激怒了他,再也没有耐心温柔待我了。

  虽是万分不愿,我也只得懒懒立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

  他抬起头,幽暗的眸中跳跃着强者的怨怼和孩子般的不甘;我懒懒地回望着他,冷淡而疲倦。

  厌倦他的固执逼迫,厌倦我的无能为力。

  “我已尽力了。”他缓缓解着衣衫,同样疲倦地说着,“如果真要用皇兄那样的虎狼手段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介意变成你心中另一个拓跋轲。”

  我打了个寒噤,继续保持沉默,却拿了细布在早备好的一盆清水中慢慢搓洗着,待他上身衣衫除尽了,便上前一点点为他拭去血迹,露出原来那白皙健康的肤色。

  让侍女换了盆温水来,再在他绷得极紧的肩胸部细细擦拭了,我丢开湿布,拿了药正要为他敷时,他忽然伸出手,猛地将我一扯,已在我的低呼声中,将我扯到他坚硬如铁的臂腕间。

  “阿墨,阿墨,别逼我,别逼我!”

  他的声音掐在喉嗓间般尖细颤抖着,眼圈已是通红一片。“我不想我们变成那样,我只要我们好好地在一处,真的……只要我们在一处,我别无他求!”

  在功成名就江山在握之后,他只想圆了他少年时的梦想;可他梦想的圆满,将以让我舍弃我的家国亲人为代价,甚至连一个忠于我的部属都无法拥有。

  “把我放开,我先给你包扎伤口。”

  我冷静地按捺着自己的羞恼不平,努力用平稳沉着的声调缓缓地和他说道。

  他的伤口并未止血,这么两下动作后,又有鲜血开始从伤口溢出,眼看又要弄脏我的衣服了。我不由地皱眉。

  拓跋顼观察着我的神情,慢慢将手臂松开,却将温热的指尖抚着我的面颊,细细摩挲着,低哑着嗓子道:“嗯,快包扎吧!包扎完了,便陪我。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今天……你必须是我的女人!”

  他说得委实太过明显,并不掩饰身体和神色间的强烈欲望。

  我微微地胆寒,情知今日惹恼了他,多半逃不了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年连拓跋轲都能忍受,拓跋顼……

  我苦涩地不敢想象,涨红了脸立起身,颤着手指为他敷药,然后挣开他搭于我腰间的手,迅速取了包扎的软布条,准备为他裹伤。至少要先结束他这样精赤上身的尴尬相对,只怕还有可能打消他的念头。

  毕竟他不是别人,而是拓跋顼,那个我们曾彼此有着携手白头美好愿意的拓跋顼。

  我将大块的布条垒起,压于伤处,又将布条搭向他的左肩,预备从后背绕过去,将他的伤处牢牢缚住。

  眼睛无意往他后肩一瞥,我忽然浑身血液都凝结,甚至忍不住丢开布条,用力揉自己的眼睛,唯恐自己看错了。

  拓跋顼的左后肩,靠近脊背处,分明有着七颗红痣,呈勺状排列,恰如北斗七星。

  喘一口气,我忍不住转到他身后,用手指去一一触碰那七颗痣,疑心着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

  或许我的指触滑过他光裸肌肤太过暧昧,拓跋顼吸了口气,肌肉迅速绷紧,侧了头用眼睛余光瞥向我,沙哑地低声道:“阿墨……先……先给我裹好伤罢!”

  我指尖的颤抖和小心翼翼,莫非让他觉得我在有意挑逗他?

  努力平稳了声调,我问道:“你……你后肩,怎会有七颗痣?”

  “哦,从小便有的。”

  他见我问起关于他的事,倒也不觉得我的话问得奇怪,连原来僵硬的面部也柔软下来,轻声答道:“我自己看不到,也没觉得有什么希奇的,但朝中一直有议论,说我身镶北斗,有帝王之相。幸好皇兄不听这些闲话,不然也容不得我活到如今。”

  我脑中隆隆作响,搭在他的左肩上,半晌作声不得。

  母亲曾说,她还有个孩子在北魏,不晓得是第八子还是第九子,也不晓得是死是活。

  那皇子唯一的印记,就是右肩有七颗红痣,形如北斗,被传言说有帝王之相。

  我曾一度疑心过,疑心着拓跋顼会不会是母亲遗落在北魏的那个孩子,会不会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为此,我特地去检查过当时被关押在刑部密牢的拓跋顼,确定了他的右肩前后,都没有什么形如北斗的七颗痣。

  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如今,我竟又在他的后肩发现了七颗痣?

  不是在母亲说的右肩,而是在左肩?

  母亲能在乱世颠簸中活到今日,我绝对没法怀疑她的细致和记忆力。她又怎会不记得自己亲生骨肉那代表了帝王之相的七颗痣,到底长在了左肩,还是右肩?

  发呆之际,拓跋顼已经握住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极温柔地轻轻抚弄,连苍白的脸庞也泛起绯红,再不见一丝冷漠和怒气。

  他远比拓跋轲容易动情,对我的情义也比拓跋轲深厚真挚许多。

  即便隔了那么多的仇恨和血腥,我依然能感觉到他对我始终如一的情感。

  可此时,一触及他传递着暧昧欲望的手掌,我的心顿时抽搐,触了电般缩了回来。

  拓跋顼眉峰一蹙,转过头来,疑惑地望向我,微愠的神色很快转作焦急和担忧,急急问我:“你哪里不舒服么?”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我目前必定满脸仓皇,惨白如鬼了。

  “没……没什么……”

  我勉强挤出几个字,颤着手重新拉过布条,慢慢给他裹伤。

  我的指尖很凉,一直克制不住地颤抖着,这样剧烈的反应,自然瞒不过拓跋顼。他探究的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面庞。

  由于手指抖得厉害,最后打结时我怎么也打不起来,颤着的指尖几次绕了个空。

  拓跋顼盯着我,并没有叫人进来,自己伸出手,接过那布条两端,将伤口缚紧。

  我抖索着取过一旁备好的干净小衣,要为他披上时,他劈手夺过,扔于地上,目光灼灼地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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