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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我呆住了,却发现自己有点儿想不起来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阿姨了。

  “那怎么办,每周透析吗?”

  余淮点头:“其实已经换过一次肾了。”

  我眨眨眼:“那不是会好转吗?我听说好多人排队好几年都等不到肾源,你妈妈这样真的挺幸运的,天无绝人之路,这只说明未来会越来越好,你别担心。”

  他转头看我,可我读不懂他的眼神。

  余淮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说:“是,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们之间有了第一次短暂的沉默。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爸爸好像一直在非洲工作,现在回来了?”我开始找话题。

  “是,年纪大了,申请调回来了。落下一身病,上个月也住院了。”

  他怎么这么倒霉?

  我都有点儿不敢问下去了:“严重吗?”

  “没事儿,没有什么大病,就是太累了,晕了一次,休息一下就好了,早就出院了。”

  我长出一口气,点点头。

  好像没什么话说了。

  又或者是,有太多的话,却因为每句话都沉淀太久,字与字之间分崩离析,堆叠在一起,乱了意思。它们都软绵绵的,即使在五脏六腑沸腾,也根本戳不穿我这七年间练就的微笑面皮。

  “我听说你开了个工作室。挺有一套的嘛,你。”余淮突然拍了拍我。

  拍得我浑身一激灵。闷热的夏天,手掌温热,我却没有躲开。

  我摇头,笑着谦虚:“你听谁说的?小打小闹,糊口而已,这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嘛,不啃老就不错了。”

  余淮欲言又止,刚刚要说什么,像是被我那番话给堵回去了。

  这是话题第几次断掉了?

  当年无话不谈的两个高中生,现在都接近奔三的年纪了,隔了这么多年,多想询问彼此的故事,恐怕都会担心对方懒得讲了吧。

  何况,他真的想问我吗?我笑笑。

  “你回来待多久啊?”

  他闷头盯着自己的篮球鞋,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回答说:“下周,下周就走。”

  “这么着急啊,挺辛苦的。美国生活还好吗?”

  “好。很好。”

  我点点头。

  我知道接下来我应该说什么。

  我应该说,有空一起吃饭吧,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我应该说,保重,那我先走了,再联络。

  可我说不出口。

  我竟然贪恋起并肩坐着的感觉,舍不得硬气地离开。曾经那么平常的事情,此时却如此稀罕。

  是他的手机先响了。他不好意思地接起来,电话里面可能是他的爸爸,问他在哪里。

  我示意他赶紧回去,他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要说,最后都化成了转身离开。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住院大楼里。

  现在的我还是变了很多的,比如不再好奇他想说什么。

  No.329

  只是我再淡定,回家时也还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大衣柜前照镜子。

  我今天居然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比睡衣还难看的运动服!裤线带白杠杠的那种!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脸的汗和油!

  幸亏已经太困太乏,没力气沮丧。我匆匆洗了个澡,头发都来不及吹就倒在了床上。

  半梦半醒间,和他的这段枯燥对话在我的脑海中重复播放了很多遍:他复杂的表情,干巴巴的话……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拍后背的夸奖。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余淮的消失像楼上砸下来的第一只靴子。他的重新出现,则扔下了第二只靴子。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席卷了我。

  我上午十一点才醒过来,吃了两口饭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人忙起来的时候比较不容易胡思乱想,天日昭昭,专治多愁善感。

  修片时助理打电话来,说接了一个新单子,婚纱照,客户下周会从北京飞过来洽谈,留在这里拍完再走。

  “从北京过来,在这儿拍?咱们这儿有什么好景啊,他们是本市人?”

  “我没问。人家说来了以后见面聊。”

  “这也不问那也不问,我要你有什么用啊,当传声筒吗?”我差点儿摔电话。

  她也不害怕,还在那边笑。我妈居然还说算命的预言我是个帅才,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算命的大都眼瞎了。在别人骂他们之前,自己先要把事情做绝。

  白天是齐阿姨在陪护,所以晚上吃饭的就只剩下我和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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