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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No.326

  凌晨两点的时候,林帆终于打完了今天的吊瓶,我扶他去了趟厕所,帮助他洗脸刷牙,然后就可以在他入睡后回家睡觉了。

  这个时候的医院还是有些吓人的,五楼走廊的灯都关了,时不时会遇见病人自己举着输液瓶去上厕所,步伐一挪一顿,面无表情,配上那身病号服,我会错觉自己误闯了《行尸走肉》的片场。

  林帆看到我怕成那个样子,会忍不住哈哈笑,一笑就牵动胸前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在厕所门口等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瘦得两颊凹陷的老婆婆正恶狠狠地在女厕所门口等着我,走廊窗外是门诊处的红十字标志,夜晚时发出的红光打在她的脸上,更衬得眼珠漆黑如无底洞。

  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种时候人根本就叫不出来,只觉得耳朵“轰”地一声,我腿一软就靠着墙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她的目光追着我,从恶狠狠的仰视缓缓地下滑,变成冷冰冰的俯视。

  有人从不远处跑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那个人努力把散架了的我搀起来,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娘,你没事儿吧?这老婆婆是我们这个病房的,就是喜欢凶人,你别怕。”

  这个声音几乎把我的整个世界都按成了暂停。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是在电话里,对害怕对高考答案的耿耿说,还有我呢,你别怕。

  我缓缓转过头去。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我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还是那个毛茸茸的寸头,那张小麦色的脸庞,甚至还是那件黑色的T恤,穿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换一件。

  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面对我汹涌的目光,表情有几秒钟的迷茫。

  然后眼神一滞,呆住了。

  “耿耿。”他说。

  §第六十章 同学少年都不贱

  No.327

  大二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儿就喜欢瞎想。如果余淮忽然出现在我们宿舍楼下,我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没来找我,而是出现在高中同学聚会里呢?如果连聚会都没参加,我只是在北京街头忽然偶遇他了呢?

  方案总体分为两种,“甩一巴掌告别青春”和“若无其事就是最大的报复”。有时候又会为自己的意一婬一而悲哀,因为其实我和余淮什么都不算,他没有跟我说出口的话甚至可能是“你愿不愿意帮我把这封情书递给凌翔茜”。电话听筒传过来的那些亲昵的放肆,真相也许是我自己的想象力放肆。

  β她们就不会因为余淮的不告而别感到愤懑,我又凭什么。

  就这样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没有空调的夏天晚上,一瞬间因为一个乐观的念头激动出一身黏腻的汗,下一个瞬间又因为一个悲观的设想而冷得透心凉。

  想多了也会累,累到想不起。

  然而时隔多年,毫无准备地看到他,我突然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了。

  连“余淮”两个字都喊不出来。

  “姐?”林帆从男厕所出来,在背后喊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我爸妈离婚了。否则哪儿来的林帆?

  林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呆站在原地的余淮,突然压低声音问我:“换个地方重新认识一下吧,否则以后婚礼上没法儿说啊,跟新郎初次见面是在男厕所门口?多丢人啊。”

  “你是不是脑袋里也打了两根钢钉?”我气笑了。

  笑过之后,终于重新活过来。

  我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笑着朝余淮点点头,就扶着林帆往我们的病房走过去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林帆走得太慢了,我总感觉有道目光,烧得背后热腾腾的。

  我没回头。不是怕看见他,而是怕他其实没在看我。

  “姐,怎么回事儿啊?你的春天来了?”林帆坐在病床上,迟迟不肯躺下。

  “给我睡觉。”

  “那男的长得不错啊,不过看着好像跟我一样是大学生,你千万问清楚了,否则比较难办。女的赚的比男的多,老的比男的快,这样家庭可不稳定。”

  我伸出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锁骨处的纱布。

  林帆疼得直挺挺地倒下了。

  No.328

  终于安顿好了这个臭小子,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拎起装着空汤碗的袋子往外走。

  余淮就站在门口。

  我们面对面傻站了一会儿,他穿着黑T恤我穿着白衬衫,形势看起来很像天使挡在病房门口坚决不让死神进门。

  到底还是我先客套地开了口,声音很轻,怕吵醒病房里的其他人。

  “我听说你去美国了呀,怎么回来啦?”

  七年不见,第一句话竟然这么拉家常。

  是啊,否则还能怎么样,又不是演电视剧。

  我们坐到了下午我跟我爸聊天的长椅上。夜晚的医院显得文静许多,白天的喧嚣芜杂掩盖了它生死桥的本质,让人严肃不起来。

  所以晚上仰头看着红十字的时候,会格外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我放暑假,”余淮说,“一年多没回过家了,我妈病了,我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不知怎么,我感觉他有点儿紧张。

  “什么病?严重吗?”

  “尿毒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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