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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和贺英良的艺术,自他专心致力于前卫音乐以来,时间不满两年。但是回顾一下,我们不能不为他的成长速度而感到震惊。正当我们对他的各个作品感到陶醉时,他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成长起来。和贺英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摆脱了西欧的影响,开创出他自己所特有的风格。对于这种新型艺术,醉心的追随者蜂拥而至,但是他们中的任何人也无法比得上和贺的精深造诣。时间虽然不长,但当我们把它作为一段历史来观察时,自然会对他的成就感到吃惊。我期望他依靠自己经过不懈努力而积累起来的丰富才智,取得进一步的飞跃!”

  今西读到这里,禁不住“哎呀”了一声。对于音乐,不用说他是个门外汉,对这类理论文章更不擅长。但是,他觉得不久前关川重雄对和贺英良所作的批评与这篇短文,调子却截然不同。虽然门外汉不一定都搞得懂,但是,两相比较,这次是在极力唱颂歌,这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今西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把短文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时,吉村回到了旁边。

  “对不起,”他坐在今西身旁。

  “你看!”今西荣太郎把报纸递给吉村看。

  “噢,是关川重雄啊!”吉村也先看到了这几个铅字。

  “来,你读读看。”

  吉村默默地读起来,目光随着铅字不停地移动着。读完之后,他说:“原来如此啊。”一只手臂支在桌子上。

  “怎么样,那篇文章我弄不太明白,是在赞扬和贺英良吧?”

  “那还用说吗,”吉村脱口答道:“捧得够高了。”

  “哼,”今西沉吟了一会喃喃地说,“评论家这种人,对别人的评论也是朝三暮四啊!”

  “怎么回事?”

  “以前我读过这位关川重雄评论和贺英良的文章,批评得很尖刻。”

  “是吗?”

  “文句是记不得了,总归是不太赏识。可是,读了这一篇,却感到截然不同,满篇都是赞誉之词。”

  “评论家的话,”吉村说,“据说是反复无常的。”

  “哦,真的吗?”

  “不,我也不太清楚。我有个朋友是新闻记者,听他对我说的。据说也有各种各样的丑闻。总之,评论家也是人,随着当时的心情,评论也会有所不同的。”

  “这么说,关川重雄写这篇文章时的心情是相当好罗!”

  “是啊,不过从内容上看,好象是对和贺近期的工作所作的综合性评论,因而会格外给他增加光彩。”吉村说得似乎深懂其中之味。

  “是吗?”今西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他之所以感到莫名其妙,是因为他本身对这类文章中的世界太生疏的缘故。但是,不管怎么说,赞扬他的人总不是坏事情。

  今西同吉村又对饮了一阵,心情渐渐达到了要向他讲出自己调查分析结果的地步。

  但是,由于那是顺着关川重雄是最大嫌疑犯这条线来考虑的,很不成熟,所以尽管对方是吉村,要全部讲出来也不能不十分慎重。

  而且,刚才今西在报上看到了关川的名字,心情发生了变化。再等一等吧,今后时间总是有的。自己的思路再经过严密地推敲后讲也不迟。

  “今西先生,该走了吧?”吉村说。酒已经喝光了四、五瓶。

  “好,正好。喝得满舒服,走吧。”

  但是,今西心里依然念念不忘关川的评论。

  “喂,算帐。”今西一开口,吉村慌忙阻止。“不,今天我来付。不能总让今西先生请客。”说着,他把手伸进衣袋里。

  “这种事还是应该让年长者来办。”今西制止住他。

  女主人拿来一只粗糙的大算盘打了起来。

  今西见此情景,想起了装在外衣口袋里的“龟嵩”算盘。

  “吉村君,让你看样好东西。”

  “喔,什么?”

  今西把放在一边的外衣拉过来。“你来看,”说着从衣袋里取出装在盒里的算盘。

  “啊,是龟嵩算盘哩!”吉村望着商标说。

  “一共七百五十元,感谢光临。”女主人报出帐单。

  “喂,老板娘,你来看看这个!”今西用下颚指着吉村手里的算盘。

  乌黑的小算盘珠在灯光下闪耀着光点。吉村兴致勃勃地用手拨弄着珠子。

  “真光滑。”

  “当地商人宣传这种算盘,是日本第一。看到实物,才感到确实不是夸大其词。”

  “这是什么地方制造的?”女主人盯着问。

  “出云,也就是岛根县的内地。是在深山里吶。”

  “来,请让我看看。”女主人拿在手里,象吉村那样,试着拨弄了几下,“这算盘真太好了。”她望着今西说。

  “今年夏天,我去过这种算盘的产地,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这次就是他寄给我的。”今西解释。

  “啊呀,是吗?”

  “嗨,是最近寄来的吗?”吉村在一旁盯着今西的面孔紧接着问。

  “是的,今天刚收到。”

  “对方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呢?”

  “不,是我见到的那位名叫桐原的老人,说是他儿子工厂制造的,赠给我了。”

  “啊,以前听你讲到过。”吉村点点头。

  “到底是乡下人诚实。”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因为只是今年夏天去过那么一次。”

  今西付了款。

  “多谢您照顾。”女主人低头致谢。

  今西把算盘又装进衣袋里,和吉村一起走出小吃店。

  “真有意思,”今西同吉村并肩走着说,“就在我几乎要把龟嵩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又收到了这种东西。”

  “那时侯,今西先生到出云去,劲头可真足。”

  “可不是吗。当时,满以为有把握,精神抖擞地去了。正好是盛夏的时候。不过,今后恐怕再也不会到那种深山里去了。干我们这行的,总免不了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去的。”他们说着走到了陆桥旁边。

  “对啦,桐原老人信里还写了一首自作的俳句:‘算盘手中拿,山村秋风飒飒寒’……”

  “不错。诗句好坏我听不出来,实感是表现出来了。提起俳句,今西先生近来又有新作吧?”

  “太忙啦。”

  确如今西所言,近期俳句簿一直空空的。这倒并不全是因为到处奔波忙于破案,实质也确实缺乏吟诗作句的情趣。

  “今晚见到你太高兴了。”今西情不自禁地说。

  “为什么呢?也没听你讲更多的事情啊?”

  “不,和你见见面,心情就舒畅多了。”

  “今西先生还在兢兢业业地调查那起案件吧?现在是不是碰到小障碍了?”

  “啊,可不是吗。”今西自上而下地用手把脸抹了一下,“有许多话想对你讲,不过,说实话,现在脑子里乱极了。”

  “我明白,”吉村微笑着说:“不过,你今西先生很快就会把它们条理起来的。我热切地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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