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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二

  十点钟左右,今西回到家里。

  “想吃点茶泡饭,”他对妻子芳子说,“刚才和吉村君喝了一杯。”

  “是吉村先生吗?他身体好吗?”妻子替今西脱着外衣问。

  “啊。”

  “怎么也不到家里来呢?”

  “大概是忙吧。”

  “要说忙,你不也一样吗?”

  妻子大概看今西近两三天来回家晚才这样认为的。有关工作上的事情,今西是从来不和家里人多讲的。

  “收到了这么一件东西。”他从外衣兜里取出算盘。

  “嗨,”妻子拿在手里,从盒子里取出算盘来,“啊呀,这算盘太好啦,是谁给的?”

  “今年夏天去岛根县时,在那里认识了一位算盘厂的老人,是他给的。”

  “噢,是那一次啊。”妻子点点头。她当时曾到东京车站为今西送行。

  “这个给你吧,”今西说,“尽量算好帐,别浪费钱。”

  “象咱家这样拮据的生活,用这么漂亮的算盘会伤心的。”

  尽管这样说着,芳子仍旧十分珍惜地把算盘收藏在柜子里。

  今西在桌子上铺开信纸,正想给桐原小十郎写感谢信时,妻子来喊道:

  “快,都准备好了。”

  今西放下自来水笔站起来。饭桌上摆着炖萝卜和沙丁鱼干。

  “萝卜好吃起来了。”芳子一边往今西碗里倒茶水一边说。

  “唔。”今西把茶泡饭搅拌得沙沙作响。

  “蒲田……”今西自然自语地说。

  “你说什么?”芳子盯着他问。

  “不,没什么。”今西咬着沙丁鱼干,吃着萝卜。

  “蒲田”,这是他无意中嘟哝出来的。今西吃饭时有个习惯,一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思维就在吃饭时集中起来,嘴里嚼着饭莱,自然而然地沉思起来。仿佛吃饭赋予思考以节奏感。

  这时,他总爱前后不连贯地自言自语。凭借着这种自言自语,使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刚才说出蒲田,不用说他的头脑又翻腾起那个案件。

  夜宵吃完了。今西移身到桌子前,开始在信纸上写感谢信。

  “久疏问候:
  承蒙惠赠珍品,不胜感谢之至。因实出意外,故倍感惊奇。所赠算盘,在我们门外汉看来,也是制做精巧的佳品,定将永久珍重保存。不过遗憾的是,囿于我辈条件,此难得珍品不易充分发挥其作用。
  今后每遇机会,我一定积极向他人宣传推荐贵地出产的精良算盘。
  诚如您所言,看到龟嵩算盘,我拜访贵地时的情景迄今历历在目。感谢您当时给予的种种照顾。有幸拜读了你借算盘所做的俳句,给我以深刻印象。
  我仿佛看到贵地四面群山环抱,到处是一片金秋的瑰丽景色……”

  今西一气写到这里,又重读了一遍。下面该写什么呢?当然也可以就此收尾,但是作为感谢信尚欠不足。

  今西也想模仿桐原老人附上一首俳句作答,但是想不出好的词句。近来,没写俳句,这方面头脑的功能似乎也迟钝下来了。

  今西停下笔思索着,芳子端上茶来。

  “是写感谢信吗?”

  今西借机点着了一支烟。

  “我想咱们也还点什么礼品,不好吗?”芳子说。

  “好啊,送什么呢?”

  “是啊,东京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看送点浅草紫菜不是很好吗?”

  “明天,你去百货商店买点寄去吧。不过,很贵吧?”

  “贵是贵一些。不过,花上一千元钱,满可以拿得出手去的。”

  “好,就这么办吧。”

  今西心想在信的末尾,可别忘了写上这样的字句:另寄微薄小礼品,敬请笑纳,不胜感谢。

  烟蒂已堆了不少,但是俳句仍然没有写出来。奇怪的是,桐原小十郎的面庞总是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时,今西仿佛象触电似的,感到一股“电流”从脑海里闪过。他凝然不动,烟灰撒落在膝头上也毫无知觉,就这样足足呆了十分钟左右。

  但是,当他犹如从梦中猛然醒来时,便在信纸上奋笔疾书起来。这些与他原计划结尾的词句完全不同。

  三

  今西荣太郎清晨起来,又写了一封信。昨天给桐原老人写的信一直写到深夜,但是还必须给另一个人再写一封信,这是今晨他躺在被窝里想出来的。

  今西早晨醒来很早,躺在被窝里悠闲地吸支香烟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这时,突然闪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念头。在睡意蒙胧、松弛的意识状态中,冷不防冒出这个念头,就象从水底下冒出的水泡一样。

  ——在蒲田调车场被杀的三木谦一,参拜伊势神宫后,没去其他地方,而是来到了东京,这是他养子三木彰吉来警视厅时提供的。

  三木谦一原来给儿子寄明信片说参观伊势神宫后就回家,后来却突然改变主意来到了东京。

  是什么原因促使三木谦一改变原来计划呢?这一点很可能与他被害有直接关系。

  今西荣太郎把香烟捏灭,从被窝里爬起来,洗完脸,坐在桌子前。

  昨夜写给桐原老人的信,已经装进信封在桌子上放着。他又在昨夜用的信纸上写起来,收信人是三木彰吉。他写道:

  “自上次见面后,贵体可好?

  我是警视厅侦查处的警探。也许您已忘却,您为令尊的不幸来京时,是和我面谈的。

  如您所知,那起案件至今尚未抓到有关凶犯的线索,实在对不起令尊的在天之灵。但是,我们对凶犯的侦查工作并没有停止。我们一定要将那可憎的凶犯追查揖捕归案,以尽早告慰尊父于九泉。作为我们负责办案的人,定将竭尽全力,尽快破案,决不允许再延宕下去。

  当此案件处于严重困难之时,为了破案,无论如何必须得到诸位遗属的全力协作,否则是难于取得效果的。

  因此,希望能将令尊从家中出发直到在东京蒲田调车场被害之间,都曾到何处旅行详告我们。比如,什么时间在何处羁留、在何处投宿、旅馆何名等,如有可能,尽请告知。

  当时,我记得曾向您问及此事,您回答说,仅收到过旅途中寄回的明信片。上述事项,均请详告为盼。”

  今西当天即把此信发出。其后,五天过去了。

  在这五天中,今西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承办了两三起小案件,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第六天晚上,今西回到家中,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一看信背面,上面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冈山县江见町××街三木彰吉”。

  今西顾不得换去外衣,急忙打开信,这正是他所盼望的复信。

  “拜复:

  惠书拜读。诚蒙对亡父案件劳心费神,实在感谢。

  从信中得知,您为了亡父,夙兴夜寐追查凶犯,不胜感激涕零。身为遗属,自应竭力协助侦查,奈小可不才,不能协力,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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