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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不对。偷听到的谈话提到了一场婚姻,弟弟或姐姐和第三者的妻子或丈夫的婚姻,这就含有谋杀的可能。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那被确定的牺牲者,即第三者的妻子或丈夫将在十月二号的黄昏,也就是今天,被人从悬崖上推下去。这个推断完全合乎逻辑,无可置疑。”他们坐在娱乐场露天咖啡座上,面对着下往沙滩的扶梯,俯视几个设在卵石上的衣物保管室。保管室前面,有四位先生在玩桥牌;一群太太在一边聊天一边做刺绣活儿。稍远处更靠海的地方,有一个单独的紧闭的保管室。六个孩童光着腿在玩水。

  “唉!”奥尔唐瑟道,“这秋日的温馨和优美都没把我迷住。无论如何,我相信您的假设是对的。我已经丢不下这个令人生畏的问题了。”

  “亲爱的朋友,令人生畏这个词用得准确。请相信我,从前天开始,我仔细研究了所有情况……可是白费力气,唉!”

  “白费力气,”她重复道,“那么,会出什么事?”接着,她几乎自言自语道:“他们之中,谁受到了威胁?死神已选定了牺牲者。是谁?是那个笑得摇来晃去的金发女郎?是那位抽香烟的高大先生?是谁心怀杀机?这些人都平平安安地游戏,而死神却在他们周围游荡。”

  “好,”雷尼纳说,“您也动情了。嗯!我不是告诉您,一切都是冒险吗?唯有冒险最有价值。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您就激动了。您参与了周围的所有悲剧,您心灵深处有了神秘的感觉。瞧,您观察这对走过来的夫妇的眼光多么敏锐!谁知道呢?也许这位先生要杀死妻子?……或者这位太太渴望甩掉丈夫?”德·安布勒瓦尔夫妇?决不可能!一对极好的夫妇!昨天,我在旅馆里同那个妻子谈了很久,您本人也……”

  “哦!我么,我跟雅克·德·安布勒瓦尔先生玩了高尔夫球,他装出一副运动员的样子。我还跟他们两个可爱的小女儿玩过玩具娃娃哩!”

  德·安布勒瓦尔夫妇走近了。大家交谈了几句。德·安布勒瓦尔夫人说两个女儿早晨跟家庭女教师回巴黎了。她丈夫是个大个子,蓄着金须。他把法兰绒外衣搭在胳膊上,只穿网眼衬衫,胸部肌肉鼓鼓的,一个劲抱怨天热。

  “泰蕾兹,你拿了保管室钥匙吗?”他们离开雷尼纳和奥尔唐瑟,走出十来步,在扶梯上端停下来,男的问妻子说。“在这儿,”妻子道,“您要看报纸吗?”

  “对。除非我们一起出去兜一圈……”

  “还是下午吧,好吗?上午,我有十封信要写。”

  “说定啦。我们要攀登悬崖。”

  奥尔唐瑟和雷尼纳惊讶得对视一眼。这真是出乎意料!或者与他们的期望相反,面前这对夫妇正是他们要寻找的人哩!奥尔唐瑟强装出笑容,低声道:“我的心怦怦直跳。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我绝不相信。‘我丈夫和我从没吵过。’她告诉我。不可能。这对夫妇显然非常融洽。”

  “我们不久就会看到,他们中哪个会去‘三马蒂尔德’与那姐弟会面。”

  德·安布勒瓦尔先生走下扶梯的时候,他妻子正倚在平台栏杆上。她体形优美,身材苗条,腰肢柔软。她的轮廓十分清晰,下巴翘起不笑时,那张脸给人一种忧郁和痛苦的印象。“雅克,丢了什么?”她问弯腰在卵石上找东西的丈夫。“钥匙掉了……”他说。

  她冲下扶梯跟丈夫一起寻找。他们斜着往右边找了两三分钟,到了斜坡下面,出了奥尔唐瑟和雷尼纳的视野。稍远处隐隐传来打桥牌的先生们的争吵声。

  夫妇俩几乎马上又出现了。德·安布勒瓦尔太太缓缓登上几级楼梯,停下来,转身面向大海。德·安布勒瓦尔先生将外衣披在肩上,朝那个孤立的保管室走去。半路上,几个玩桥牌的人将牌摊开在桌子上让他看,叫他作证。

  他摆摆手,不发表意见,走开了,走了四十来步,来到保管室,打开门,走了进去。泰蕾兹·德·安布勒瓦尔回到平台,在一张长椅上坐了十来分钟,随后便离开娱乐场。奥尔唐瑟俯身望着她走进附属奥维尔旅馆的一座木屋,不一会,又出现在木屋阳台上。“十一点了,”雷尼纳道,“不管是她或他,还是哪个打桥牌的人,或者打桥牌人的妻子,或者不论是谁,不久就要赴约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二十五分钟过去了,谁也没动。“德·安布勒瓦尔夫人可能走了。”奥尔唐瑟有些紧张,提醒说,“她从阳台上消失了。”

  “如果她去‘三马蒂尔德’,”雷尼纳道,“我们就去会会她。”他正要起身,玩桥牌的人又吵起来,其中一人喊道:“叫德·安布勒瓦尔来评判。”

  “好吧,”另一个道,“我同意……只要他愿意。可他刚才脸色不好。”

  于是他们喊道:“德·安布勒瓦尔!德·安布勒瓦尔!”

  他们发现德·安布勒瓦尔紧闭着门,里面一团漆黑,因为这类保管室没有窗户。

  “他睡了。”一人说道,“把他叫醒。”

  这四人来到保管室门前,开始叫喊,没听到回答,就擂起门来。“怎么?

  德·安布勒瓦尔,您睡了?”

  雷尼纳从平台上猛地站起,那不安的神情令奥尔唐瑟大为吃惊。只听他念着:“但愿还不晚!”

  奥尔唐瑟正要发问,他已冲下扶梯,朝那保管室跑去。在玩桥牌的人使劲摇门的时候,他赶到了。

  “停下来!”他命令道,“做事得有规矩。”

  “做什么事?”一人问。

  他检查门上的两个小百叶窗,发现上面那块板子断了;已被打碎,便攀住房顶,引身向上,向室内瞥了一眼。有人急切地问道:“有什么?您能看见吗?”

  他转过身子,向四位先生道:“我想,德·安布勒瓦尔先生没有回答,是因为出了一件严重的事。”

  “严重的事?”

  “是的,可以认定德·安布勒瓦尔先生已经受伤……或死了。”

  “怎么?

  死了!”有人大叫,“他刚刚离开我们。”雷尼纳取出刀,撬开锁,打开了门。

  四人发出恐怖的叫喊。只见德,安布勒瓦尔先生伏在地板上,两手紧攥着外衣和报纸,血从背上流出来,染红了衬衫。“啊!他自杀了。”一人叫道。

  “怎么是自杀呢?”雷尼纳说,“伤口是在背部中间,自己的手是够不到的;再说,保管室里也没见到凶器。”玩桥牌的人提出异议:“那么,是谋杀?可这不可能。没人来过。我们看得清楚……没人能悄悄地从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过去……”其他先生、夫人和在水边嬉戏的孩子们都跑来了。雷尼纳禁止他们走近保管室。围观者中有一位医生,只有他走了进去。然而,他能做的,只是证实德·安布勒瓦尔先生已经死亡,是被匕首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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