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勒布朗 > 亚森·罗平的隐情 | 上页 下页
三三


  等所有客人到齐,花园大门和前厅门就关上了。大家来到中央展室。进那里要经过两道装了钢板的门,窗子也都安了厚实的护窗板和铁栏。在这间大厅里,张挂着十二条挂毯。这是些无与伦比的艺术珍品,是受为玛蒂尔德王后所织的有名的贝伊约挂毯的启发而织成的,表现的是征服英格兰的故事。这些挂毯是十六世纪一位随征服者纪尧姆跨海远征的武士后代订制的,由阿拉斯一个著名织毯匠让·戈塞织造,四百年后,被人在布列塔尼一个古城堡的角落里发现了。上校得知后,出价五万法郎买下它们。其实它们的价值相当于这个价钱的二十倍。这一套十二条的挂毯中,最卓尔不凡的,正好是被亚森·罗平偷走,后来又找回的那一条,虽然玛蒂尔德王后没有表现这个题材。它表现的是长颈埃迪特在黑斯廷斯的战死者中,寻找自己的心上人,撒克逊末代国王哈罗德的情景。

  站在这幅挂毯前,面对着天然美丽的画面,看着那黯淡的色彩,栩栩如生的人物,和惨烈悲壮的场面,客人们深受感染……长颈埃迪特这位不幸的王后弯着身子,像一朵沉甸甸的百合花。那白色的袍服衬出她疲惫的身躯,那双修长的双手向前伸着,做出一个恐怖的祈求动作。那充满忧伤和绝望的微笑面容,比什么都显得悲痛。

  “这种微笑令人心碎。”一位批评家说,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听,“另外,这种微笑也独具魅力。上校,这使我想到了斯帕尔米延托夫人的微笑。”

  这个见解似乎是对的。他坚持道:“我马上还注意到其他相似的地方。比如颈背那优美的曲线,纤细的双手……身影,姿态,也有些相似……”

  “确实,”上校承认,“正是这些相似促使我买下这批挂毯。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一个奇怪的巧合,我妻子正好也叫埃迪特……长颈埃迪特。买下它以后我就这样称呼她了。”

  上校笑着补充说:“我希望她们的相似就到此为止;我亲爱的埃迪特不会像历史上那个可怜女人,去寻找心上人的尸体。感谢上帝!我活得好好的,根本不想死。除非这些挂毯失去了……要那样,真的,我可不能保证一时想不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呵呵的,可是他的笑没有得到响应。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谈起这天晚上的情形时,仍然感到为难,都不作声。在场的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有一个人想开玩笑:“上校,您不叫哈罗德吧?”

  “嗨,不叫!”他大声回答,还是快快活活的。“不,我不叫哈罗德。

  我和撤克逊国王也没有半点相似。”

  后来,大家都认为,就在上校说完话时,从窗子那边(是右边还是中间的窗子,在这点上,众说纷纭。)传来一阵短促尖厉单调的铃声。斯帕尔米延托夫人抓住丈夫的胳膊,恐怖地叫了一声。上校喊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客人们一动不动,都朝窗子那边望去。上校又问:“这是什么意思?我真不明白。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警铃安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在这一点上,证人的意见是一致的——展厅里突然一片漆黑。马上,公馆从上至下,所有客厅、房间,所有的窗子上,全部警铃都响了起来,一片噪声。

  几秒钟内,公馆里一片混乱,恐怖之至。女人们尖叫着。男人们挥拳使劲擂门。大家推挤着,厮打着。有人摔倒了,别人就在他身上踩过去。就像房子失火或炮弹爆炸,人群受惊,争先恐后出逃一样。上校大吼一声,压住全场喧嚣:“安静!……不要动!……我担保没事!……电灯开关就在那儿……在角上……喏,这儿……”

  他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走到展厅角上。于是电灯一下又亮了。铃声也停止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出一个特别的场景:两位贵妇人晕倒了;斯帕尔米延托夫人吊在丈夫的胳膊上,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好像死了一般。男人们面无人色,领带散乱,像是刚打过架。“挂毯还在!”有人喊道。

  大家都觉得惊奇,好像熄灯响铃的必然后果,就是挂毯消失了,似乎只有这样,事情才说得通。

  可是展厅里什么都没有动。墙上几幅贵重的油画依然挂在原处。而且,尽管刚才公馆一片漆黑,一片嘈杂,但三个侦探没有发现任何人进入,或企图进入公馆……

  “再说,”上校说,“只有展厅的窗子上安了报警装置。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怎样使用。可我还没有把它们接通啊!”大家大声笑着这场警报,可是笑得很虚,并且有点惭愧。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太失态。

  大家急于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座房子。不管怎么说,这里总让人觉得不安和惶惑。不过还是有两名记者留了下来,上校照料了埃迪特,把她交给女仆以后,来到记者身边。他们三人同侦探一起,细细检查了一番,可是没有发现半点值得注意的地方。然后,上校打开一瓶香槟酒。记者们直到深夜——

  准确地说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才离开,上校才回自己的套房,几个侦探才回一楼他们的值班房。几个侦探轮流站岗。原先只要求不睡,注意楼上的动静,现在则要到花园巡逻,还要到楼上展厅看看。

  这道命令被严格执行了。除了早晨五点至七点之间,他们没有去巡逻,因为实在太困了。可这时候,外面天已亮了。再说,只要警铃声一响,他们就会惊醒的。

  可是,七点二十分,当一个侦探打开展厅门,推开护窗板时,发现十二条挂毯都不见了。

  后来,人们指责这个侦探及其同伴没有立即报警,没有通知上校,没有给警察分局打电话就开始搜查。不过,这种拖延是可以原谅的。它在哪儿妨碍了警察的行动呢?

  不管怎么说,上校到了八点半才得到报警。他当时穿好衣服,准备外出。

  这个消息似乎没有使他受到过度的刺激,或者,至少他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但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突然倒在一把椅子上,真正陷入了绝望。

  他本是外表十分坚强的人,现在成了这副模样,让人看了非常难受。

  然后,他克制住自己,来到展厅,看了看光秃秃的墙壁,就坐在一张桌前,匆匆写了一封信,装入信封封好,说:“喏,我有急事……一个要紧的约会……这是给警察分局长的信。”

  由于侦探们在观察他,他补上一句:“我把自己的印象告诉分局长……突然生出来的一点怀疑……得让他知道……就我来说,我会开始战斗……”

  他跑着动身了。侦探们记得,他的动作让人觉得他烦乱不安。

  过了片刻,警察分局长赶来了。大家把信交给他。信是这样写的:请我心爱的妻子原谅我将带给她的痛苦。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在念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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