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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骨瘦如柴的法医走到门口,对外头两人交待两句,两人走进来,把篮子放下,转身向床铺。艾勒里和法官赶忙掉头过去,等他们再转回脸时,床铺已经空空如也,篮子却装满了,两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一抬眉毛示意了一下,现场没人说话,默默看他们抬着出去。

  “呃,”法医开口,他看来很怒,死尸般灰败的脸颊红点处处,“你他妈把我当什么啦,魔术师是吗?很好!她死了,摔死了,脊骨清清楚楚断成两截,还有,她的颅骨和腿骨也部分碎裂,就这样!你们这些鸟人真令我作呕。”

  “谁咬你啦?”墨莱也急气冲天,“没弹孔,没刀伤——这些都没有,是吗?”

  “没有!”

  “好极了,”墨莱缓缓地说,边搓着手,“好得不得了,干干净净,两位,康斯特布尔太太面临毁灭——她个人的炼狱,奄奄一息的丈夫,还有她那要死不活的中产阶级背景等等,她既无法向她丈夫求援以保住秘密,自己又没钱,因此,一听到我说这些信件什么的已送达我手上——太遗憾了,但真他妈的狠啊!——这促成了她走上惟一能走的路了。”

  “你意思是她自杀?”法官问。

  “正是如此,法官。”

  “总算等到这么一次,”法医峨牙咧嘴地说,并以极夸张的姿势啪一声关起他的背包。“你讲的像人话,这正是我想的,从肉体证据来看没其他可能。”

  “可能吧,”麦克林法官低声说,“情绪极不稳定,眼前世界又瞬间碎裂,再加上原来就处于女性最危险的年纪……没错没错,非常有可能。”

  “还有,”墨莱带着某种满意的奇怪腔调说,“如果罗莎这女孩讲的是实话——当然,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是清白的——这除了自杀,绝无其他可能。”

  “哦,是的,可能。”艾勒里慢条斯理地说。

  “啊?”墨莱傻眼了。

  “如果你愿意好好争辩一番的话,探长……而且先说好,是理论性的谈论,那我愿意复述一次我讲的:是的,可能。”

  “怎么啦,老兄,在她往下跳时,她方圆十五英尺内一个鬼也没有!而且一切清清楚楚,没弹孔,也没任何刀伤,因此,看到没有,兄弟,你尽可大大方方、开开心心把其他可能给干掉!”话是如此,但他却满脸狐疑地一直盯着艾勒里看。

  “大方开心不尽然。医生,这女人摔下来时,是背部着地吗?”

  法医正伸手拿起背包,闻言老大不开心起来:“我非得回答这家伙吗?”他怨气冲天地问墨莱,“他会的就是问一堆蠢问题,我从第一眼见他就非常不喜欢他这个人。”

  “好啦,布莱基,你就别逗了吧。”探长不怎么耐烦地顶了回去。

  “好吧,大人,”法医嘲讽地说,“她是背部着地没错。”

  “我知道,你对苏格拉底式的问答殊无好感,”艾勒里咧嘴一笑,但随即脸色一整,“在她摔下来之前,她是站在崖边,对吧?当然啦,而这并不意味她就一定会失去平衡跌下去,是吧?当然不是必然。”

  “艾勒里,你要讲的到底是什么?”法官问。

  “探长,你认为把康斯特布尔太太的死直接归诸自杀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

  “你这话他妈的什么意思?”

  “希望能符合原来的思路,嗯?”

  “嘿,你听我说——”

  “少安勿躁,少安勿躁,”艾勒里安步当车地说,“我不是讲她一定不是自杀的,我仅仅希望指出一点,那就是,在当时的状况下,康斯特布尔太太之死,也可能是被谋害的。”

  “怎么谋害?”墨莱暴怒起来,“怎么杀的,你讲!我不相信连这次你都玩得出花样来!你讲给我听——”

  “我是正要讲给你听。哦,当然,这案子用的是最原始的老伎俩,只除了外表上添加些现代式的廉价方法罢了。我的猜测是,理论上很有可能某人躲在附近的灌木丛中,在我们和戈弗雷小姐都未能察觉的情况下,简单地扔个石头击中康斯特布尔太太的背部——就目标而言够巨大了,如果你还记得她的基本生理构造的话。”

  眼前登时一片死寂,法医又苦恼又挫折地看着他,墨莱则啃着指甲。

  还是麦克林法官先开口:“当然,罗莎既没有看见这个可能的下手之人,也没听到任何异响,但她可是一直盯着康斯特布尔太太看,她会看不到石头击中康斯特布尔太太吗?”

  “是啊,”墨莱如梦初醒,眉头也舒展开了,“说得对,法官大人!奎恩先生,她会没看到吗?”

  “我想她是没看到有石头击中康斯特布尔太太。”艾勒里耸耸肩,“到此刻为止,我这推断仅止于是一种可能而已。请注意这里,我不是说事情一定像我所说的,但我得指出结论下得太快的危险。”

  “好吧!”墨莱掏出条手帕来擦擦脸说,“我还是认为,自杀一说应该没有任何疑义,你这番话很动人,但不会有什么进一步的意义可言。此外,现在我已经把全部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奎恩先生,这整套推理你不可能撼动分毫。”

  “涵盖所有已知的事实的整套推理?”艾勒里轻声说着,很惊讶的样子,“如果事情真是如此,探长,那我欠你一声抱歉,只因为你已然看出某些我仍困惑不已的东西,”艾勒里话语中没有任何讥讽的意味,“好,让我洗耳恭听吧!”

  “你认为你已经知道谁杀了马可,是吗?”法官说,“我诚挚地希望你已经知道,说真格的,这可是我难得的度假,我还真乐意今天就能脱开此事离去!”

  “当然我知道是谁,”墨莱探长掏出一根皱巴巴的方头雪茄塞在嘴里,“康斯特布尔太太。”

  众人离开康斯特布尔太太卧房时,艾勒里眼睛一直盯着探长,他们三人陪着法医下了楼梯,送他上车,然后穿过天井,走到洒着冷冷月华的花园之中。天井没人。墨莱有着摔跤手的强悍下颌,从外表来看并无智识过人之状,然而,艾勒里有过深刻的教训,知道不能光从外形外貌来论断人,是有可能墨莱已抓住某些极具意义的事实。艾勒里清楚知道自己在这桩罪案中一直理不出个像样的头绪来,因此,他耐心等着墨莱,等着此刻似乎很怡然自得的墨莱说出他的整套看法。

  探长一直没开口,直到三人走到一处树阴极顶的静谧之地,墨莱安然吸着他的方头雪茄,注视着在晚风中袅袅而逝的烟。

  “你们知道,”好半晌,他终于开口了,以一种你急我不急的缓缓语调,“事情再简单不过了,而她现在也死在自己手中了。我当然得承认,”他极为谦逊地继续,“之前我并未太留意她,但探案这事通常就会这样,你陷身迷雾之中,你等着,然后,啪一声——某件事情爆开来,一翻两瞪眼,你需要的便是耐心等待。”

  “这,正如席勒斯所说的,”艾勒里叹口气,“‘粗暴往往只导致狂乱。’说吧,老兄,就从头到尾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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