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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铅笔刷刷趁热打铁地书写着,电话刺耳地响个不停,骨瘦如柴的法医大人也到场了,不带感情地以他不耐烦的手指粗暴地翻弄着康斯特布尔太太肥胖泛蓝的躯体,更悲渗的是,她的长袍竟然少了一小角,显然是某个对特权伦理有超越性理解的人给拿走的。

  在这一片狂乱之中,墨莱探长孤独沉默地踱着步,沉着一张脸,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放任这些记者随便到尸体放置处、到西班牙角北端,或到染血的岩石一带。他的一干手下人人忙得无头苍蝇一般,被突如其来的这事搞得手忙脚乱。戈弗雷家三人、柯特和慕恩夫妻等聚在天井之中,眼花缭乱地让摄影记者拍照,机器人般喃喃地回答问题。墨莱的一名手下找出了康斯特布尔太太在城里的住址,并已电话通知了她儿子。至于艾勒里,由于想起死去妇人悲痛欲绝的声音,极力劝告警方别多事追查她丈夫何在。

  什么事都发生了,也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分明是一场梦魔。

  记者又围住了墨莱。

  “探长,你对此案有何看法?”——墨莱只回以无意义的嘟囔声音。

  “是谁干的?是那个叫柯特的家伙吗?是自杀还是他杀,老大?康斯特布尔这女人和马可到底有什么牵连?有人讲她是他的情妇,这是真的吗,探长?拜托,透露点给我们嘛,你到现在什么也没讲!”

  终于,这场熙熙攘攘的闹剧告一段落了,最后赖着不走的一名记者也被强力请走之后,探长这才派了名他的手下守在挂了西班牙式挂灯的天井门口,忧心忡忡地揉了揉额头,以最家常谈话的口气开问:“好吧,柯特,怎么回事?”

  年轻人红着眼睛看了看墨莱:“不是她弄的,不是她。”

  “不是谁弄的什么?”

  此时,夜已深了,明亮的西班牙挂灯——极巧妙地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有电线——长长的灯光扫在石板地上,罗莎缩坐在椅子里。

  “罗莎啊,她没推她,我发誓,探长!”

  “推——”墨莱先一愣,继而捧腹大笑,“谁跟你讲康斯特布尔太太是被推下去的,柯特?我要你实话实说,只是想做个记录,我总得弄个报告上去,你知道。”

  “你是说,”年轻男子慑嚼着,“你认为这不是——谋杀啊?”

  “好啦好啦,先别管我认为怎样,到底怎么发生的?你和戈弗雷小姐是不是一起在——”

  “是是!”柯特急切地说,“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才说——”

  “他没有,”罗莎厌烦地插嘴,“闭嘴巴,厄尔,你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我是单独一人,在事情——事情发生时。”

  “看在上帝分上,厄尔,”沃尔特·戈弗雷也吼起来,丑脸上泛着一层烦优的汗水,“实话实说吧,这关系——关系……”他拭了拭脸,尽管天气其实很凉。

  柯特咽了口气:“只要她——我一直四处找她,你知道。”

  “还找啊?”探长不觉莞尔。

  “是,我有点、有点——呃,不安之类的,有人——我想是慕恩先生吧——跟我说,他走过岬角连接处那儿时看到罗莎,因此我就走到那儿去,就在我从那个——出事地点旁边的树丛出来时,我就看到罗莎在那儿。”

  “嗯?”

  “她整个人探出崖边,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大声喊她,她没听见,然后,她忽然退回来,扑在草地上大哭起来,我赶快也跑到岸边探头看,发现尸体躺在下头的岩石堆里,就这样。”

  “你呢,戈弗雷小姐?”墨莱又发出微笑,“这个,我讲过,只是做个记录罢了。”

  “就像厄尔说的,”她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眼睛垂着,看看自己零乱的一身,“他发现我时的确是这样,我听到他叫我,但我……吓呆了。”她打个冷颤,又快快接口,“我一个人跑去打了几洞高尔夫球,闷在这里太——太死气沉沉了,打从……后来我打累了,想走到崖顶上躺一会儿,好好——哦,躺一会儿,我一个人走去那里,但不久,在我穿出树丛那一瞬间,我……我就看到她了。”

  “是的,是的。”法官急切地问,“亲爱的孩子,然后是最重要的了,她一个人吗?你当时看到的情形如何?”

  “我想她是一个人,没错,我没看到有其他——其他谁,只她一个,她背对我站着,向着大海,她非常非常靠近崖边,我——我害怕起来,我不敢动,不敢叫,什么都不敢,我很怕我如果忽然发出什么声音,她会吓一跳失去平衡跌下去,所以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她看起来像——哦,我知道这一切从头到尾很神经很歇斯底里。”

  “不,戈弗雷小姐,”艾勒里庄重地说,“请讲下去,告诉我们你所看到的和所感觉到的一切。”

  她扯了一下她身上的斜纹软呢衬衫:“好奇怪好诡异,当时天一直暗下来,她还直挺挺站在那儿,映着背景的天空她黑黑的身影看起来好像——哦,”罗莎说着又哭了,“好像一座石像!然后,我想我一定有点发神经了,因为当时我心中想的居然是,她——整个画面——好像电影里头的,好像这一切是……哦,事先计划好排演的,你知道,光影反差都设计好的,当然,这纯粹是我自己歇斯底里。”

  “好,戈弗雷小姐,”墨莱探长和蔼地说,“你叙述得很好,但康斯特布尔太太到底怎么啦?到底她出了什么事?”

  罗莎直挺挺坐着:“然后……她就消失了。她站在那儿像座石像,就像我刚说的,接下来,我所知道的是,她两手往空中一伸,带一声——尖叫,向前朝悬崖方向倒去,消失了,我——我还听到她摔到……哦,这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身体在椅子上扭动着,边讲边摸索着抓住她母亲的手,而戈弗雷太太,她似乎僵住了,只机械化地抚拍着罗莎的手。

  很长一阵子的沉默。还是墨莱先开口:“还有谁看到什么?或听说什么吗?”

  “没有,”厄尔回答,“我是说,”他声音小了下来,“我没有。”

  再没其他人回答。墨莱以脚跟为轴转身,向着艾勒里和法官,话从嘴角一声一声蹦出来:“走吧,两位。”

  他们三人一直往楼上走,每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康斯特布尔太太卧房外的走道上,他们发现已有两名身穿公共福利部门制服的人等在那里,一个常见但还是有点怕人的柳条篮子放在他们脚边。墨莱嘟囔两声推开房门走进去,艾勒里两人也跟上。

  法医才刚用床罩重新盖好尸体,他直起身转头扫过来酸溜溜的一眼。床铺上是小山般的隆起,床罩上演着些血迹。

  “如何,布莱基?”墨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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