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 | 上页 下页
一七


  “是的。”她说,“那是很可怕的,他也很亲切、很温柔。但是,仍然——不过,我毫不犹豫。也许,我错了。”

  “这很难说,”我说,“我的确不知道一个人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我告诉你的这些事,国务院以外是不公开的。表面上看,我的丈夫是到前线打仗时阵亡的。我是一个阵亡军人的寡妇,受到各方不少的同情和眷顾。

  她显得很悲痛,我非常了解地点点头。“有不少男人想同我结婚,可是,我总是拒绝。我受的打击太大,所以已不能再信任任何人。”

  “是的,我可以想象到一个人会有你那样的感觉。”

  “后来,我喜欢了一个年轻人,我正在犹豫,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我收到一封令人烦恼的信——是佛瑞德瑞克寄来的——信上说:我如果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他就要我的命!”

  “佛瑞德瑞克寄来的?你的亡夫寄来的?”

  “是的,当然是的、起初我以为自己疯了,或是在做梦,最后,我去找我的父亲,他这才把实话告诉我,原来我的丈夫并没有被枪决,他逃跑了——但是,他的逃亡仍然没有用。几个星期之后,有一班火车出轨,他就在车上。在遇难者的尸首当中,发现了他的尸首。我的父亲一直将他逃亡的事瞒着我,他以为反正人已经死了,那就没有任何理由要告诉我。直到发生这件事,他才道出实情。

  “但是,那封信一来,就让人有一些新的揣测。也许事实上我的丈夫仍在人间吧?

  “我的父亲尽可能地仔细研究这件事。他的结论是:依人之常情而论,我们可以相信,那具当做佛瑞德瑞克尸体埋葬的尸体就是佛瑞德瑞克。那尸体面貌已经相当难认了。所以,他也不能斩钉截铁他说一定是的,但是,他一再郑重他说,他相信佛瑞德瑞克是死了,那封信一定是一个残忍而且恶毒的人在捉弄我。

  “同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我和任何一个男人如果似乎很亲密了,我就会接到一封恐吓信。”

  “是你丈夫的笔迹吗?”

  她慢慢地说:“这很难说,我没有保存他的信,只有凭记忆来判断。”

  “信上有没有提到什么往事,或者用一些特别的字眼,使你可以确定是他写的?”

  “没有。过去的确有一些字眼——譬如说外号之类的字眼——我们两人之间常用的字眼——假若来信用到或者引用到那些字眼,我就可以确定了。”

  “是的。”我思索着说,“这很奇怪。不过,看情形这仿佛不是你丈夫写的。但是,这可能是别的人写的吗?”

  “有一个可能,佛瑞德瑞克有一个弟弟——我们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个十岁或十二岁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威廉。他崇拜佛瑞德瑞克,佛瑞德瑞克也很喜欢他,那孩子后来怎么样,我不得而知。我想,他既然那样狂热地崇拜他哥哥,等他长大了,似乎很可以认为他的死亡,我应该负责。他也许会想出一个阴谋来惩罚我。”

  “这是可能的。”我说,“小孩子如果受到打击,就会记在心里、这实在是令人惊异的事。”

  “我知道,这孩子也许把一生的时间都用到报复上。”

  “请你再说下去。”

  “此外没有很多的话要说,我在三年前认识爱瑞克,我本来打算永远不结婚,可是爱瑞克使我改变主意,直到我们结婚的那一天,我一直在等待另一封恐吓信,可是一封也没有。于是,我就下了一个结论:不论写那种信的人是谁,如今他不是死了,便是他觉得那种残忍的把戏玩腻了。可是,我们婚后的第三天,我收到这封信。”

  她由桌子上拉过一个小公事包,打开锁,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我。

  墨水稍微有些褪色,笔迹相当女人气,字体向前斜:

  你没有听我的话,现在你逃不掉了,你只可以是佛瑞德瑞克·巴斯纳的妻子!你一定得死!

  我很害怕——但是,首先,现在并不像以前那样怕,同爱瑞克在一起使我觉得很安全,后来,一个月之后,我收到另一封:

  我并未忘记,我在计划,你一定得死,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你丈夫知道这件事吗?”

  雷德纳太太回答得很慢:”他知道我受到恐吓,第二封信寄来的时候,我把两封信都拿给他看,他想这完全是有人捉弄我。他也以为,也许有什么人冒充我的前夫尚在人间来勒索我。”

  她停顿片刻,然后接着说下去。

  “我收到第二封信之后没有几天,我们险些因瓦斯中毒而送命。我们睡着以后,有人走进我们的公寓,把瓦斯炉打开,幸亏我及时醒过来闻到瓦斯味。后来,我失去了勇气,我对爱瑞克说我受到这种困扰已经好几年了。我又告诉他,我相信这个疯子——不管他是谁——实在是打算害死我的。我第一次认为那的确是佛瑞德瑞克,在他那温柔的表面背后始终有一点冷酷的成分。

  “我想,爱瑞克不像我这样惊慌,他想到警察局去报告,我自然不许他那么做,到最后我们都认为我应该陪他到这里来。到了夏天,假若我不回美国,而待在巴黎或者伦敦,比较好。

  “我们实行了我们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我觉得如今一定一切都没事了,我们毕竟和敌人之间隔开了半个地球呢。

  “于是,后来——三星期多以前——我收到一封信——上面有伊拉克的邮票。”

  她把另一封信递给我:

  你以为你能逃脱,你错了。我不许你对我不忠,而又能活着,过去我老是对你这样说的,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后来,一星期以前——这个——就是放在这里桌上的信,这封信甚至于没经过邮局。”

  我由她手里接过那张信纸,上面只有潦潦草草的一句话:

  我已经到了。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你看到吗?你明白吗:他准备害死我,这也许是佛瑞德瑞克——也许是小威廉——但是,他准备害死我呀。”

  她的声音发抖,变得很高,我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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