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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呵,”厉先生的神色很有兴趣了:“不错,我可以说你的直觉可能很正确。”

  所以这时我知道自己弄对了,劳斯坦对爱丽的债券、投资,以及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在搞鬼。我签了一张代理委任状交给厉安德。

  “你愿意接受吗?”我说。

  “只要与财关有关的业务,”厉先生说:“你可以绝对信得过我,这一方面我会替你竭尽全力的。我想你对我的处理,不会有任何理由不满意的。”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指的是什么事吧。我想他意思是并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我,但看在钱的份上,他会尽全力替我做,因为我是爱丽的先生,我便签了所有必要的文件,他问我怎么回英国,坐飞机吗?我说不是,不坐飞机,要坐船走。“我自己一定要有点儿时间,”我说:“我想航海对我有益处。”

  “而你已决定了回去的住处了吧--什么地方?”

  “吉卜赛庄呀。”我说。

  “呵,你打算住在那里。”

  “不错。”我说。

  “我还以为你或许要在市场上脱手卖掉呢。”

  “不。”我说,所说出来的话还不及我立意的坚定,我不打算和“吉卜赛庄”分开。它已是我梦想中的一部分--这是我自从孩提时代以来,就非常珍惜的一个梦。

  “你离开那里到美国来时,有人在那里照看吗?”

  我说留下了葛莉娜在负责。

  “呵,”厉先生说:“不错,葛莉娜。”

  他说“葛莉娜”的方式,好像是别有用意,可是我却没有领会出来。如果不喜欢她的话,就不喜欢她,他一向都不喜欢她呀。这句话尴尬地停了下来,这时我念头一转,觉得该说些什么话了。

  “她对爱丽非常好,”我说:“病了时都由她来看护,她来和我们住在一起,照顾爱丽,我没有比这更要感谢她的了,这也希望你了解,你不知道她的为人处事,在爱丽死后,她真正帮忙了,样样事情都做,没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厉先生说,声音的冷淡超出了你可能的想象。

  “所以你明白我欠她的情不少吧。”

  “一个很有能力的女孩子嘛。”厉安德说。

  我站起身,道过再见,而且谢谢他。

  “你没有什么事要谢我的。”厉安德说,还和寻常一样的冷淡。

  他又补充说:“我给你写了一封短信,由航空邮寄到‘吉卜赛庄’;如果你坐船回去,你到家时或许发现信已在等着你了。”然后他又说道:“祝一帆风顺。”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

  到我回到大饭店时,接到了一封电报,要我到加州一家医院去;电报中说我的那位朋友桑托尼找我去,他自知在世的日子无多,希望能在死前见上一面。

  我把船期改成了下一班轮船,坐飞机飞到了旧金山,他还没有死,但是却衰弱得很快。他们说,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死前恢复意识,但他紧急要求见到我。我就坐在病房里看着他,望着这一个我所认识的人成了一身皮包骨头。他一向看起来都有病态,有一种怪怪的透明感,非常柔弱、虚弱。现在躺在那里,看上去是一个死沉沉的蜡人了。我坐在那里细想:“希望他能和我说说话,能说些什么,在去世以前能说说就好了。”

  我觉得孤孤单单的,孤零零得可怕。我已经从敌人处逃了出来,到了一位朋友前——说真格儿的,我唯一的朋友。他是对我无所不知的一个人,只除了妈妈,不过我并不要想到妈妈。

  我向一位护士说过一两次,问问她有什么办法没有,可是她摇摇头,答得含含糊糊。

  “也许他会恢复意识,也许永远不会了。”

  我坐着,终于他动弹起来,呼了口气。护士非常轻地把他扶了起来。他望着我,但却说不上他认得我还是不认得;他并不只是看着我,而是看穿过我,看到了我的远景。忽然,他眼光异样了;我想,“他认识我了,他见到我了。”他说了些含含糊糊的话,我弯腰在床上想听个明白;可是他所说的似乎却不是什么有意义的话,然后他的身体猛然一阵抽动,头往后一仰,叫道:

  “你这个该死的蠢才……为什么你不走另外一条路?”

  说过这句话,他就颓然倒下死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甚至他自己是不是知道说的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我最后见到桑托尼了,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向他说什么,他会不会听?很乐意再告诉他一次,他为我建造的那幢宅第,那是我在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对我关系重大的事情。一幢房屋能有那样的意识,也真是有趣。我想那是一种象征主义吧。你所要的东西嘛,要得不得了的东西,连自己都不十分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知道这幢房屋是什么,把宅第交给了我,而我也得到了,现在我就要回家到那里去了。

  回家了,我上船时这是我所能想得到的一切——起先是疲倦得要死……然后渐渐涌起了快乐的潮水,好像是从极深处涌出的……我回家了,回家了……

  “国家呵,水手,从海上还乡,

  而猎户从山岭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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