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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23

  不错,这就是我在做的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最后一场战斗,最后一次挣扎,旅程中最后的一程。

  似乎,我那坐立不安的青春时期,已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我要——我要——的日子。然而它却并不久呀,还不到一年呢……

  我对这些细细回想——躺在床上思索起来。

  遇见了爱丽——我们在瑞琴公园中的时光——在登记处办公室的结婚。这幢宅第——桑托尼建造的——建造完成。我的了,已都是我的了。我就是我呵——我——自己所要的这一个我——就像一向所要成为的这一个我;所要的东西样样都有了,现在我就回家到那里去。

  我在离开纽约以前,先写了封信以航空方式寄出;写给老费的,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觉得老费会明白,而别人或许就不会。

  写信比告诉他要容易得多,再说,他非知道不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知道,有些人或许不了解,但我认为他会的。他自己也见到了爱丽和葛莉娜多么的亲近,爱丽是多么依仗葛莉娜;我想他也会了解,我也会要依靠她了;在我和爱丽住过的宅第里,要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住,会是多么的不可能,除非那里有人助我一臂之力。我不知道这些话说得是不是很好,只是已经尽了最大本事来写了。

  “你对我们都很好,”我写道:“我乐于要你成为头一个知道的人,而我想你也是唯一了解的人;我没法儿面对在‘吉卜赛庄’一片孤零零的生活;在美国时,我一直在想,已经决定了只要我一到家,就要向葛莉娜求婚。她是我可以真正谈到爱丽的唯—一个人,你明白吧。她会了解,或许她不肯嫁给我,但我想她会的……这么一来,就会使每一件事情,都像我们三个人依然在一起似的。”

  我把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遍,老费应该在我到家前两天就能收到信吧。

  轮船驶近英国时,我走到甲板上来,眼见得陆地越来越近。我心中想:“但愿桑托尼同我在一起。”我的确发了这种愿,愿他能知道这一切事情是如何成真的——我所计划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设想的每一件事情——我所要的每一件事。

  我要甩开美国,甩开那些坏蛋、那些谄媚者,以及所有那些我所痛恨的人,以及我可以十分确定,那些由于我出身卑微而痛恨我、看不起我的人!我凯旋归来了,回到那一片松林,回到那一条盘旋弯曲,险状丛生的公路,直上山巅的“吉卜赛庄’的宅第,我的宅第了!我正回到自己最需要的两件事上。我的房屋——这幢房屋是我梦寐以求,计划所得的,也是超出我所要的每样事情以上的东西。以及那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一向就知道,有一天会邂逅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已经遇到了。我见到了她,她也见到了我,我们在一起了,绝色无双的女人呵,以前我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自己是属于她的,绝对是她的,永远是她的。我已是她的,而现在——终于——我要到她那里去了。

  我到达京斯顿区,没有一个人见到我。火车到站时,太阳已经西沉了,我从车站走出来,采取一条绕远儿的侧路,我不想遇见村子里的任何人,这个晚上可不要见到任何人……

  我走上往吉卜赛庄的公路时,天几乎全黑了。我已经把到达的时间告诉了葛莉娜,她正在山上的宅第中等着我呢。终于有这一天了!到现在,我们的花枪耍完了,一切的假装——假装不喜欢她——演过了。这时一想到,就哈哈笑了起来,笑自己所演的这一角色,笑自己打从一开头就小心演的这一角色。不喜欢葛莉娜,不要她来,不要她和爱丽在一起。不错,我一直都非常小心,每一个人一定都信以为真;我还记得那次假装的吵嘴,吵得爱丽一定都听得到。

  我们头一次邂逅,葛莉娜就已经知道我是何许人了。我们彼此从来都不存什么傻兮兮的幻想,她和我的想法一样,欲望也一样。我们要整个世界,半点儿也不能少!我们要站在世界的巅峰上,要满足每一种野心,每一样东西都要有,任何事情都要能称心如愿。我还记得,头一次在汉堡邂逅她时,我倾心相告,把自己对许多事情的狂热欲望说给她听,对着葛莉娜,我用不着隐藏自己那种了无节制的贪婪,因为她也有这种相同的贪心。她说道:

  “你要在人生中有这许许多多,一定得要有钱才办得到呀。”

  “不错,”我说:“而我却想不出要怎么样才得到钱。”

  “得不到,”葛莉娜说:“靠辛辛苦苦工作攒钱,你是办不到的,你不是那一种人嘛!”

  “工作吗?”我说:“那我得工作上多少年!我可不愿意等,不要成了人到中年,”我说:“你知道那个夏莱曼小伙子的故事吧,他拼命工作,辛辛苦苦攒了一大笔钱,可以使自己的梦想实现,好到特洛伊去发掘,把特洛伊城的坟都挖出来。他的梦实现了,可是却一直等到了年逾不惑。我可不愿意等到自己成了中年男人,一只脚都进了坟墓;现在就要有,趁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我说。

  “不错,而我却知道你能做得到的办法。容易得很嘛,我奇怪你怎么还没想到过;在你来说,钓马子易如反掌,不是吗?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呢!”

  “你还以为我注意小妞儿吗——或者真正有妞儿吗?我所要的妞儿仅仅只有一个,”我说:“那就是你,而你也知道这点;我是你的,头一回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了。我一直知道会遇到像你一样的妞儿,而我已经遇到了,我就属于你了。”

  “不错,”葛莉娜说:“我想你的确是这样的。”

  “我们两个人在人生中所要的东西都是一样。”我说道。

  “我告诉你吧,那很容易,”葛莉娜说:“非常容易,你要办到这一点,就是娶个富家女——全世界最富的妞儿之一,而我可以使你走上这条路。”

  “别异想天开了好不好。”我说。

  “这并不是异想天开;而且容易得很呢!”

  “不干,”我说:“那对我没有好处,我并不想做阔太太的老公。她会替我买东买西,我们会干事儿,她会把我关在金笼子里,那可不是我要的事情,我不想做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奴才。”

  “你也用不着呀,那一种情况用不着过得很久。只要日子久一点,你也知道,太太会死的呀。”

  我骇然盯着她。

  “这一下你可吓着了吧。”她说。

  “没有,”我说:“我并没有吓着呀。”

  “我想你也不会吓着;或许业已——”她怀疑地望着我,但我却不想回答,还有些自卫心存在。人总有些秘密,不愿意任何人知道呵。它们倒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但我不喜欢想到。没有半点儿要紧,只是当年有种孩子气的狂热,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学校里的朋友——人家送他的一只上等手表。我好想要,好想要得紧。那只手表价值不菲,是他那个有钱的干爹送的。不错,我好想要,但是也知道没有机会弄到手。后来,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溜冰,冰层并不够溜冰的厚度,我们溜以前并没有想到,就出事了,冰层一裂开,我从冰上向他溜过去;他攀住了,人已经掉进冰洞里,但手攀住了冰块,而冰割了他的手,当然,我溜过去拉他出来,可是我刚刚到那里,只见到那只手表闪烁发光。我想:“如果他沉到冰下淹死的话:那会是多么容易……

  我想,那似乎毫无意识地,我解开表带,一把抓住手表,不但没有设法把他拖出来,反而把他的脑袋往下按……把他的脑袋按住。他没法儿多加挣扎,人已经在冰下了。看到的人向我们赶过来,他们还以为我在设法把他拖出来呢!他们花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拖出来,想对他实施人工呼吸,可是已经回天乏术了。我把这件贵品藏在一处特别的地方,那是我不时藏起东西,不愿妈妈见到的所在,因为妈妈见到了就要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有一天她老人家弄我的袜子,凑巧见到了这只表,就问那可不是皮德的手表吗?我说当然不是——这只表是我从学校一个男生那里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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