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江户川乱步 > 白发鬼 | 上页 下页 | |
一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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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要是我的愤怒能轻上一半,那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吼着:“没良心的!”跳出树丛,把他俩揪住宰了。 然而,我的愤怒不是世间一般的那种愤怒。真正的愤怒是沉默不语。我忘记吼叫,忘记扑过去,甚至也忘记自己在哪儿,像块化石一样木然僵在地上。 我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块愤怒的顽石。我屏住气息,瞪大眼睛,不声不响地等着,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两个不义之徒做梦也想不到大牟田敏清就藏在不到两米的树丛里。他们坐到为我们夫妇做的长椅上,身贴身地说起了悄悄话,宛然是一对夫妻。不,是比夫妻还要亲见的情侣。 从我隐藏的地方到长椅,相隔只有三尺左右,月光亮如白昼,就是我不看,他们面部肌肉的每一根线条都历历在目;他们卿卿味味的细语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边。 他们像孩子似地手拉着手,脸对着脸,一动也不动。他们互相凝望着对方的脸,好像在说:啊,多可爱啊。 瑙璃子的脸恰好在正面。啊,她那张喜滋滋的脸,那张乐呵呵的笑脸,一看就知道我死后没洗过一滴眼泪,脸上连一条悲伤的线条都没有。 这笑脸一定就是先前旧在铺掌柜所说的“恶魔的笑脸”。而这是多么美丽、多么天真的恶魔啊。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张初生婴儿一般单纯、天真的笑脸背后,意隐藏着那样的恶念。我尽管切齿痛恨,却禁不住为过去的爱妻那绝代之色而心荡神驰。 二人手拉手,相互对视着的脸笑盈盈的,渐渐往一起靠拢。 川村的脸看不见,可是能够听到他那下流的气喘声。瑙璃子微微仰着脸,眯着眼,嘴边挂着无限的娇羞,嫣然伸着花瓣般的朱唇。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然而即使不看,总不能眼睛一动也不动,光听他们说话。 两人的嘴唇紧贴在一起不分离。 我眼睛看见了,耳朵听见了。 白嫩纤纤的手指顺着川村西服的后背,从两肋往中间爬。犹如一只艳丽的小虫,五根手指关节使着劲,在西服料子上沙沙地爬行,随着两人的呼吸,往一起接近,终于,手指和手指紧握在一起了。 在嘴唇贴着嘴唇的同时,瑙璃子双手搂住了川村的脊背。 川村更是同样。他们此刻真好像两头野兽,完全合为一体了。 我咯吱咯吱地咬着牙,拳头换得指甲都要渗进手掌里去了,冷汗从额上、腋下一个劲地渗了出来,蹲着的身子像打摆子一样,全身止不住地哆嗦。 他们的狂态再延长一秒钟,我可能就会发起疯来,不顾一切地向那里冲去,或者晕倒在地,当场窒息而死。 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们终于站了起来。接着,他俩激动得眼圈儿发红,彼此又脸对脸地呲牙笑了笑。 “嗯,阿义。” 少顷,瑙璃子绽开嘴上的花瓣,先叫了川村一声。 仅仅在五天前还叫着川村先生、川村先生,现在竟成了阿义,这可不是一般的亲密。 “嗯,阿义,我们得感谢地狱岩哩。要是那块石头不断裂开来,这会儿还不能这样哩。” 啊,我的爱妻感谢我的横死! “哼!提起地狱岩,你倒是该夸奖我。你不会以为那块石头断裂摔下去是偶然的吧?噎,想想真可怕呀。我因为想独占你的爱,犯了两桩大罪。我是个害了两条人命的凶手。你不会抛弃犯下如此罪孽的我吧?你可要明白哟,如果你把我抛弃了,那会发生第三起凶杀案的。” 川村麻痹地以为除了月亮再没有人听到他的话,一面说着心里话,一面又用手搂住邀璃子的脊背。 偷听到这些话,我仿佛觉得。动都要跳到嗓子眼上来了。原来我是掉到川村设好的陷阱里了。我是被谋杀的,是一度被杀又死而复生的。 凶手就是川村,就是我当成最好的朋友,爱得仅次于妻子的川村。他是托谁的福打扮得严然像个君子的?不全都是靠我保障他的生活吗?他居然恩将仇报,甚至偷占我的妻子,还把我给害了。 啊,我被妻子背弃了。被朋友背叛了,被朋友谋害后,又被他们残忍地活埋了。世上还有比这更深重的痛苦吗?能不叫人切齿痛恨,能不叫人义愤填膺吗?痛苦越深,怒火越烈;怒火越烈,复仇心越强! 诸位还记得吧,我家祖祖辈辈都爱记仇,一旦怀恨在心,便永远不会忘怀,复仇心比普通人强一倍。我已经是一个复仇鬼。我没有直接扑上去扭住这两个不义之徒,确实就是由于这种强烈的复仇心。我不是那种当场就大叫大嚷起来的一般的复仇。极力忍耐,从容地谋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对方尝受我所受过的同样的痛苦,这才是真正的复仇! 却说听了川村这番惊人的自白,我虽大为震惊,可是仍旧像块化石一样,身子一动也没动,并全神贯注地等着他下面的话,侧耳倾听,一句也不要漏掉。 他说他杀了两个人,一个肯定是我;另一个是什么人呢?对此我很关心。我凭直觉感到,那个可怜的受害者可能与我是同一血统。 然而究竟是谁呢?据我所知,我们家族中不光被杀的,连最近死亡的都没有。 事实就是这样。然而一种事实以外的东西威胁着我的心。一个幻影仿佛浮现在我的眼前:有个不明身份却异常亲近的人浑身血淋淋的,遭到了惨无人道的伤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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