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江户川乱步 > 白发鬼 | 上页 下页 | |
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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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野兽 诸位,你们想一想,被奸夫奸妇背弃、谋害了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调情,这种残酷的境遇,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还有过? 我像眼前突然天翻地覆一样惊愕不迭。在大千世界无依无靠的孤独和悲愁压倒了我。我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茫然地静立不动。 奸夫奸妇的私语绵绵不断。即使不听,他们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每针直扎耳鼓。 “大丰田死了我很高兴。可是阿义啊,最近一个时期你必须疏远一点哩。要是佣人们传到社会上去,那可就不妙了。嘻嘻嘻嘻嘻,因为我还在给丈夫夺丧哩。” “嗯,说的倒也是啊。在这一点上,还是大牟田活着好办些。因为那家伙如同是替我们俩赶走外人的看门人,他自己不怀疑我们的关系,不知不觉地起到了也不让别人怀疑的作用。” “嘻嘻嘻嘻嘻,他活着的时候是那样讨厌,可是……” “当然,还是没有他好啊,不然,我就不必在地狱岩上暗设机关了。我一想到他不断地亲吻你的嘴唇,心里就别提 多么厌恶!”啊,诸位,这是什么话呀!难道世界颠倒了不成!作丈夫的与妻子接吻是偷吻?不偷就不能接吻?!喂,川村,我待你亲如手足,你却把我当成窃贼。你好像很幸福啊。拔除了我这颗眼中钉,想必你很快活吧。可是,喂,你这个不干人事的东西,把你那张漂亮的脸转过来,看一看在你身后愤怒、悲伤得气息奄奄的白发鬼吧。看到我这双即使天崩地裂也要报仇雪恨的眼睛,卑鄙的家伙,你也许要失魂落魄,屁滚尿流吧。此后许久,坐在长椅上的那两个人好像要火上烧油,进一步激发我的复仇心似地百般说着情话,做着痴态。我像一尊愤怒的雕像,默然无声地听着,看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无聊的情话,至今我都记忆犹新。不过,絮絮叨叨地叙述这些,诸位一定会感到厌烦的。关于奸夫奸妇的悄悄话就说到这儿,下面接着往下讲。却说奸夫奸妇快快活活地谈了一个多小时的悄悄话,不久便手拉手回屋里去了。接着没过多会儿,那间以前是我和瑙璃子的卧室的西式房间,喇地从窗户上透出明亮的灯光,黄盈盈的遮帘上映出了两个人影。不言而喻,是瑙璃子和川村。他们的痴态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害怕了。可是越怕,我的腿却越不肯离开那块地方,反而蹑手蹑脚地朝他们的影子走去。人影像杂乱的皮影戏一样忽即忽离,看得我头晕目眩。我咬着牙,捏着拳头,贴近窗户,从遮帘的缝隙中悄然朝卧室里窥视。 在那儿看见了什么,我不能说。就听凭诸位去想象吧。两头漂亮的野兽像张画似地搂抱在一起。 虽然,他们是灵魂极其丑恶的野兽,但能说他们的容貌、身躯不美,不可受吗?尽管他们的行为如此不义,可在我看来,瑙璃子仍是日本最美的美人,川村义雄也是个不比她逊色的美男子。天公为什么要对这两个罪不容诛的孽障赐以如此美丽的长相?! 同他们的美相反,在窗外窥视的我,简直像个天外来客,丑陋、可怕、凄惨。啊,为什么恶人那样美,我这个忠厚老实的好人却这样丑? 不一会儿,我悲伤得浑身直抖。美丽的野兽们的欢乐使我发疯了。我泣不成声,一面向黑沉沉的天空挥舞着拳头,一面咬牙切齿地诅咒上帝。 朱凌谷 第二天,我搭乘开往长崎的班轮离开了S市。 我痛哭了一夜,诅咒了一夜,思考了一夜,终于立下了复仇的大志。 恶人因为是恶人,所以越来越美,愈来愈幸福;我因为是好人,所以越来越丑,愈来愈不幸。有这样不合理的吗?上帝已经不足为靠,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给他们以天罚,那决不是一般的天罚! 若只是惩治他们,现成有国家法律,我可以告到法院,治他们的罪,收回我的财产。 然而,国家的刑罚对任何罪大恶极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勒住脖子把他绞死,没有更严酷的刑罚,没有我在墓中五天之间所遭受的那种惨不忍闻的刑罚,让人在仅仅几天内乌黑的头发统统变成白发。 那样并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同历代祖先的秉性一样,不让对方尝到我所受过的苦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若不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我被奸夫奸妇夺去了家庭,夺去了财产,夺去了容貌,甚至夺去了生命,并且在那座坟墓里遭受了前所未闻、惨绝人寰的活地狱的折磨,这一切,用国家的刑罚能抵偿得了吗? 我要自己干。上帝不能靠,法律不完善,要随心所欲地完成这一大业,只有靠我自己来谋划,来实行! 我已经不是人。大牟田敏清其人已葬身黄泉,残存的只是一颗复仇心。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复仇鬼啊。 我在黎明前又钻进了那座坟墓,尽自己能带的力量。从朱凌辎的宝库中取出一大笔金币。纸币,包在包皮里,带着这些钱,乘上了开往长崎的轮船。我没能细数,大概有二十万元吧。此外,我还在包皮里包了几颗钻石。 虽说是他人的财宝,可他是盗贼,而且又是在我家的墓里发现的,虽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总不会有人来要的。那不是出于私欲而偷的,是我替天完成复仇使命而借用的,侠盗朱凌期也会原谅我的吧。 在长崎上岸后,虽然有现成的衣服,我仍在市内最大的百货商店买了最高级的西服,又在附近的杂货店买了衬衣。帽子、鞋子、皮箱,打扮成一个上流绅士。 打扮停当,我当天便成了开往上海的大客轮一等客舱中的旅客。 在上海,我选了一家第一流的饭店下榻,给招待一大把小费,租下了一套奢华的房间。我自称是从南美来的大富翁,回归日本,顺便路过此地。 名字也不是大牟田了,改叫里见重之。里见重之是我母系亲戚中一个实有的人物。他门第不赖,却一贫如洗,不能与亲戚往来,所以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发奋只身渡南美,从那以后便沓无音信,人们以为他已经死在异地了。我的设想是,他实际上并没有死,而是发了大财,回故乡来了。里见重之没有兄弟,他的家族绝后了,牌位什么的也都摆在我家的佛龛上,在此说活着回来了,谁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饭店的房间一订下来,我便叫来上海最好的西服裁缝师。定做了几套时髦的替换衣服。尔后,将满满一箱钱带到银行,以里见重之的名义存了起来。 这样,下一步就是改变我的形象了。要从我的容貌、声音上,彻底赶走大牟田敏清的影子。 当然,我已不是昔日的大牟田敏清,而是个彻底变了样的白发老头,以至旧衣镜的掌相当着我的面,像谈论别人一样说起我的事。不但如此,我是个早已不在人世,甚至已办过葬礼的人,恐怕谁都不会怀疑我是原来的大丰田子爵的。 然而,那只是指一般的人。要蒙骗我的妻子瑙璃子和我的朋友川村义雄,则必须慎之又慎,细之又细,稍让他们起一点疑心,那一初计划就都要化为泡影。 于是,为了掩盖面颊到下颚的特征,我决定留胡患。胡辍虽然不像头发那样白,但也几乎是白的了。所以,只要留起胡子,即使我恢复了健康,脸上的肉丰满起来,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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