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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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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文学研究”分“总论”和“各论”两部份。“总论”共三章,第一章“背景”,从戊戌政变讲到辛亥革命,系探讨晚清文学与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历史关系。第二章“经过”,由五四《新青年》提倡文学革命开始一直讲到当前,其中包括文艺运动、思想论争以及各种文学流派的主张。第三章“外国的影响”与“现在的分野”,主要论述外国文学对中国各种流派的影响。“各论”分五章,前四章分别论述五四以来诗歌、小说、戏剧和散文等创作的成就,介绍各类体裁的理论主张,着重分析评价每一文体重要作家作品在思想和艺术的风格和成就。鲁迅和茅盾的创作,胡适的《尝试集》、郭沫若的《女神》、康白情的《草儿》、李金发的诗,以及冰心、叶圣陶、郁达夫、巴金、蒋光慈、张资平等作品无不论及。最后一章“文学批评”,主要介绍五四以来有社会影响的各种文学见解和主张。这门课既是对五四以来新文学历史的总结,又是对当代文学创作的评价。在讲课时,朱自清特别注重对作家创作风格的研究,引导学生关心现实。他教学态度十分严肃,甚至有点拘谨。他极其尊重别人的看法,力避个人的好恶和门户之见。他的学生吴组缃回忆说:给我印象较深的是“新文学研究”。发的讲义有大纲,有参考节目,厚厚的一大叠。我们每星期得交一次读书报告,这种报告上若有什么可取的意见,发还的时候他就告诉你说:“你这段话,我摘抄了下来,请你允许我”。 他讲得也真卖劲。我现在想到朱先生讲书,就看见他一手拿着讲稿,一手拿着块叠起的白手帕,一面讲,一面看讲稿,一面用手帕擦鼻子上的汗珠。他的神色总是不很镇定,面上总是泛着红。他讲的大多援引别人的意见,或是详细的叙述一个新作家的思想与风格。他极少说他自己的意见;偶尔说及也是嗫嗫嚅嚅的,显得要再三斟酌词句,唯恐说溜了一个字,但说不上几句,他就好像觉得已经越出了范围,极不妥当,赶快打住。于是连连用他那叠起的手帕抹汗珠。朱自清也是当时知名的作家,但他在课堂上绝不讲自己的作品,同学们发现了这一点。有一天,他们提了出来,朱自清脸红耳赤,非常慌张,半晌才镇静下来,不好意思地说:“这恐怕很不重要,我们没有时间来讲,而且也很难讲”。同学们不肯,一定要他讲。他看推辞不掉,就想了一想,十分严肃地说: “我写的是些个人的情感,大半是的。早年的作品,又多是无愁之愁,没有愁偏要愁,那是活该。就让他自个儿愁去罢。” 他十分重视新人新作,有发现立即补充,张天翼的《鬼土日记》和臧克家的《烙印》一出版,他就在课堂上讲开了。他又很认真,若发现讲错或不妥之处,下次上课必定慎重提出更正。有一次,他讲到张天翼时,介绍说:“这是位很受人注意的新作家,听说是浙江人,住在杭州。” 第二次上课他立即声明更正:“请原谅我,我上次说张天翼是浙江人,恐怕错了。有人说他是江苏人。还弄不清楚,你们暂时空着罢”。数年后,吴组缃了解到张天翼原籍湖南,父母住浙江,姊姊嫁江苏,他自己两省都长住过,还能说一口地道的湘乡话。昊组缃写信告诉朱自清,喜得他连忙回信道谢。在课堂上,他常常启发学生独立思考,鼓励他们发表自己意见,一听到他们有新的见解,立即高兴地说:“啊,你的意见很新!”他教学严谨持重,绝不作主观论断,谈到某种文学现象时,总是尊重客观事实,进行实事求是的评述,如讲“革命文学与无产阶级文学时期”,他在全面介绍创造社与太阳社的文学观点和主张的基础上,对当时普罗文学创作倾向,提出了三点意见:(一)革命遗事的平面描写;(二)革命理论的拟人描写;(三)题材的剪取,人物的活动,完全是概念在支配着。持论十分公允全面。他备课极其认真,讲义就有三种,一种铅印,两种油印,随时充实修改,所以最后一种剪贴补正很多。因而这门课受到同学们的热烈欢迎,师范大学和燕京大学都请他去讲课,可能是负担太重,1933年以后他就不开这门课了。 和其他教师不同的是,朱自清课堂纪律特别严,经常点名,记忆力又好,只要点过两三次名,名字就记住了。有一次,一个男生没来上课,第二天在走廊上看到他,便叫他的名字道:“你昨天为什么缺课?”吓得那学生满脸通红连忙道歉,从此不敢逃课。他上课认真,改作业更是认真,他和俞平伯曾有过一次关于作业应否改得详细的问题的有趣讨论。俞平伯不赞成多改,理由是学生只注重分数多少,从来不仔细看老师的修改和评语。朱自清反对这种看法,他说:“我有一个学生,已经十多年不见了,忽然有一天来看我,他说,‘老师,我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你猜猜是什么?”我回答说:‘你不要买礼物,太破费了,我心里不安。’‘我知道老师一定猜不着,哪,你看’,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作文簿来,这是我在中学教书的时候替他改的,如今他已由大学毕业,也在教中学了,真想不到我改的作文,他视若珍宝地保存得好好的。” “那只是千万个学生里的一个特殊例子。”俞平伯反驳道:“据我知道的是大多数学生,都是不把老师辛辛苦苦改的文章当做一回事的,不信,我来给你看一件事实。” 俞平伯立刻掏出钱来,请人到巷口买包花生米,想不到那包花生米的纸,正是一篇作文。俞平伯笑说:“怎么样?这不是铁的事实!告诉你,大多数的作文,都是拿来包花生米的,所以我主张,不要改得太详细。”“不!这现象,也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特殊例子罢了”。朱自清不服气,他仿照俞平伯的口气反驳道:“大多数的学生还是欢迎多改的,不管怎样,各凭良心,我始终主张要详细地严格地改。” 朱自清坚持自己的主张,他为班上学生改作业,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自从接眷北来之后,有妻子儿女相伴,朱自清安享到了静谧的家庭之乐,得以全身心扑在教学上,做一些自己乐意做的事。他写了两篇《近来的几篇小说》对当前作品进行了评价,还为李健吾的《一个兵和他的老婆》、老舍的《老张的哲学》与《赵子曰》写了书评。为《粤东之风》和俞平伯的《燕知草》写了序。同时,还根据自己的生活经历写了《儿女》、《白马湖》等优美散文。还抽空为《小说月报》写了篇随笔《说话》,主张文章语言要像“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文章有能到这样境界的,简直当以说话论,不再是文章了。但这是怎样一个不易到的境界。”这种“谈话风”,也正是他自己散文创作所追求的艺术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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