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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特拉姆是以玩笑的口吻提问的,毛泽东本来可以轻松作答,但他生硬地说:“不知道。”

  澳大利亚客人都把眼睛转向毛泽东,所以谁也不知道王洪文当时的表情怎样。

  在历数了毛泽东和周恩来在中国革命史上漫长的经历以后,惠特拉姆提醒道,当年你们长征时,王洪文还没有出世呢。王洪文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周恩来与惠特拉姆打断了。

  会谈快结束时,王洪文才找到一个机会回到惠特拉姆对他的评论上来。“我正是长征时出生的,那年我一岁。”他强调说。

  接着他补充说,自那时起他就已经“像毛主席和周总理那样,开始干革命了”。这种声明只能说明他资历太浅。

  王洪文似乎不像中国政府中的第三号人物,毛泽东和周恩来也不是那样看待他。毛泽东在“十大”对王洪文的提升是点了头的,他在会议刚刚结束就对法国总统蓬皮杜谈起过王洪文:“你看看他,很有前途。”不过他这时已不抱幻想了。

  周恩来是毛泽东的神秘书苑与世界的桥梁。既要保护毛泽东,又要慎重地控制毛泽东,这对周恩来来说是个极大的难事。

  在与毛泽东会谈时,惠特拉姆几次努力试图给这场尴尬的交谈加上一点儿乐观的气氛。他说,就中国的问题来看——毛泽东几次谈过这些问题——“革命的前途”无疑是在年轻的一代身上。

  “我和周恩来都活不到革命结束的那一天了。”毛泽东是这样。

  王洪文对这一点很清楚。1974年1月,他在中央委员会的一个学习小组上作了一次讲话(从未发表),这篇讲话是典型的自我辫解。以前中共领导人的任何一次谈话都没有像王洪文的这次讲话那样,引用了那么多毛主席语录。他是在竭力提示听众,他是——或者曾经是——毛泽东的宠儿。

  自1973年后期以来,极左浪潮主要发生在教育界,导火线是张铁生点燃的。他中学毕业后在东北的一个农场工作。

  在辽宁省的大学入学考试中,他交了白卷,并附上一封信,愤怒谴责了现行的考试制度和教科书、。

  张铁生的信通过广播如经典一般在6个省播出。《人民日报》也发表了他的信,并加了编者按以示赞成。不久,这家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又刊登了一篇激昂的文章。作者12岁,她说她已受够了学校的师道尊严那一套。这个孩子气愤地说:“我们还是毛泽东时代的孩子吗!他们怎么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我们?”

  毛泽东的侄子毛远新是东北反教育权威文章的幕后策划者。他30岁,当时主管辽宁省的宣传工具。他的支持使辽宁年轻造反派的“反潮流”成为可能,并不受限制地发展。

  毛泽东拒绝与惠特拉姆共奏一曲未来的凯歌,拒绝按惠特拉姆提议的那样,从结构上来探讨中国革命的未来。人固有一死是他的主题。

  “我已疾病缠身,”他示意说。

  周恩来笑着插话:“他只是膝盖有点风湿痛。”这样说或许是出于诙谐,因为周恩来想让客人们这样认为;或许是出于谈话的窘迫;或许是想婉转地顾及毛泽东的自怜。

  毛泽东接着说:“我已和上帝打过招呼。”他不隐瞒自己恶劣的健康状况。

  周恩来缄口不语。与毛泽东相比,他见上帝的日子(这种话他从未讲过)比毛泽东更近。

  在11月这个寒冷的下午,毛泽东面前这两位活生生的人使他感到更加孤独、可悲。周恩来会比他死得早,王洪文坐“直升机”上来仅数月就引起了他的怀疑。而这两个人又是他权力机构中的第二和第三号人物。毛泽东要拖着步伐迈向未来,而这两人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死亡与疑虑正把毛泽东与他的可能的继承者分开。

  周恩来看了一下表,示意会谈已经差不多该结束了。毛泽东指了指王海容——一个思想靠“左”的小人物,当时她坐在周恩来的旁边,文静而拘谨。这位主席打趣说:“她把我管得很紧,从不让我说话时间太长。”

  极左派和反极左派集团为了职位和政策,借不成体统的批孔名义进行拉锯式的竞争,造成局势紧张。

  《人民口报》引用了毛泽东的一句话:“每隔那么七八年,牛鬼蛇神就要跳出来。”这是在1973年后期发表的。这是让人们回到1966年的那场对“牛鬼蛇神”的斗争中去。’

  或是毛泽东的身体太虚弱,或是他太冷酷,或是他自己就不相信,以致他不能为大家定义一下牛鬼蛇神,这势必造成混乱。

  1974年初,他连放在眼前的手指都看不见了,仅仅能辨白光的方向。他的舌头也不听使唤了,不仅发音不清,甚至合不拢嘴。

  毛泽东亲自发动了大规模的“批孔”运动。虽然没人能预测这一运动的最终命运,但“批孔”(“批判孔夫子”的缩写)却成了许多极左派狂热行为的理论根据。

  “文化大革命”的语言又像雨后春笋般地盛行起来。毛泽东的像章再度流行。在上海这个极左派最坚强的堡垒出现了一本新的杂志《学习与批判》,其目的似乎要搞得比中国共产党的党刊《红旗》更红。

  内聚力的下降与政治温度的上升同步进行。如同林彪事件的后两年一样,仅做好本职工作是不够的。现在,你必须装腔作势谈思想观念,越是响亮、越有戏剧性越好,而且你必须把所有邪恶与“阶级敌人”孔夫子联系起来。

  减少交通事故的关键取决于“批孔”运动的效果,海南岛的广播如是说。

  意大利电影导演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1972年到中国拍片受到欢迎,现在他被称作“小丑”。他那单调的甚至冗长乏味的影片已经成了“对中国人民的挑衅”。

  对罗马“小丑”的攻击又牵扯到“反美”运动上来,并很快成为“批孔”的副题。《人民日报》轻蔑地说,美国人竟认为安东尼奥尼的毒草电影“引人入胜”,由此可见,在美国“杜勒斯的阴魂仍然未散”。

  贝多芬被批判为“颓废派艺术家”。1973年间,费城、维也纳和伦敦交响乐团来华演出,并引起很大反响。但在毛泽东的中国,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安全的。《人民日报》拉长腔调数落欧洲的文艺作品:“对我们来说,不难察觉出这些荒诞、离奇的旋律背后所反映出的淫秽、腐朽的生活和颓废的情调。”年迈的毛泽东(不是西方音乐迷)显然私下对某些俯首帖耳的人叮嘱过,音乐像其他东西一样,只有用阶级分析的方法才能挖掘出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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