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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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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寒气袭人,狂风暴雨打得玻璃窗直响,伪警们七嘴八舌地闲扯着。忽然一个人走到我跟前,把他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我盖上。我睁眼一看,又是祝医生,他口里喃喃自语,其实是说给我听的。他说:“昨晚半夜三更的,我们全家都睡了,他们忽然来打门,说是找什么胡先生。据说是花园坊3号姓唐的说的,有个什么胡先生住在我的家里。他们五六个人把我的楼上楼下都搜遍了,何曾有什么胡先生呢?真是活见鬼哟!他们又拿出一男一女两张照片出来,问我认不认识,来看过病吗,我姓祝的在上海行医40多年,看过病的人成千上万,哪能个个都记得清楚呀!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抓起来,简直没有王法!”祝医生的一段话更增加了伪警的谈话资料。“嘿,赵主教路花园坊3号,也是姓孙的小子报告的,他说那个胡君健经常上那儿去,他们又派人在那儿盯了四天四夜了。”“南京退下来的这一群毛头小伙子,借咱们警察局来办案子,他们出去抓人,还要咱们的人一起去给他们助威,可油水是一点都沾不上的。谁愿意给他们卖力气呢?只不过敷衍罢了。”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阵汽车喇叭声,一个伪警小声说:“喂!他们又大队人马出去抓人啦,格洋钿咱们没份。” 站在电钟底下的那一堆扒手小偷一直没有一个人敢哼一声。 我周身麻木,裤裆里有很多冷冰冰的血块和大小便。我觉得全身的疼痛并不集中在我的肉体上,而是集结在我的心里。远远地弄不清是从哪间房里传来刺耳的“噼拍、噼拍”的拷打声,同时夹杂着惨叫与怒骂。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听得格外清晰,更加激起我对于国民党这个反动政权的无比痛恨!回忆几十年来,我曾经过数不清的惊涛骇浪,可是昨天这一幕对我来说算是一次最严峻的考验。我多么盼望活下去,能够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献出生命,难道不也是一种幸福么!想到这里,我顿时全身充满着力量,我决不怯懦和动摇,一定要坚持斗争下去。这时我的手脚虽已不能动弹,但我感到我的一双流血的眼睛却忽地一下子明亮起来。 我心里不断地默念着亲爱的同志们,亲人们的脸庞一个一个浮现在我的脑子里,我默默祝福他们平安地逃过敌人的搜捕。我又想起了小女儿,那即将失去母亲的幼女——秋桓,将来定会在党的哺育下成长起来,希望你继承我的未竟之志,好好地为革命事业工作,为那些被敌人残杀了的革命先烈报仇。 我越想越兴奋,越发地清醒起来,再也不想睡,只是静静地坐着,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斗争。 5月18日黎明,特务们带着一群为生活而出卖青春的舞女,走进了窃盗科办公室,敌人强迫她们承认认识我,企图从她们身上找到些什么线索。其中有一个高个子,身穿着大花绸旗袍,她不住地抱怨着说:“金蝉太对不起朋友了,害得我也来吃官司。听说她利用一个大亨的关系,认识了个什么胡君健,她说她已经分配给那个姓胡的了……”她说得那么活灵活现,我可知道这又是狗特务们想出的新花招,妄图动摇我的意志。这群舞女花枝招展地在这个五层楼上,自由自在出出进进,时常从皮包里取出胭脂、口红来为她们那惨黄的脸蛋加工。她们尽是些在金蝉控制下的舞女、交际花,既显露出与特务警察很有交情的样子,又表现出一种可怜相。从言谈中得知,她们是姓孙的司机带领特务挨门挨户捉来的。我很自然地想到:“姓孙的司机交不了账,只好把金蝉的队伍拉来搪塞责任了。” 这个窗盗科办公室里,又进来一些陆续被抓的人。介绍我到马少荃家去住的蜀腴川菜馆主人徐鹤轩的全家被抓进来了。花园坊姓唐的一对青年夫妇也被抓进来了,姓唐的妻子本是徐鹤轩的女儿。待一会儿,息村的房主人马少荃也被抓进来了。窃盗科办公室被新抓进来的人挤得是满满的,小偷扒手们不得不另挪地方了。 当天大亮的时候,进来三个特务,把我抬到一个小间里。这一搬动使我遍体伤口疼痛难捱。接着进来一个小几岁的小勤务兵,帮我脱下装满屎尿和瘀血的衬裤。由于血肉和裤子粘连在一起,经他这一撕拉,痛得钻心。小孩眼见我那般疼痛难忍的样子,又是一双肿得水桶般的紫黑色大腿”吓得伸长了舌头,很久说不出话来。 这时又进来一个中年男子,腰里别着手枪。他扶我躺在一条长板凳上,脱下他身上的雨衣给我盖上,又把一个圆形凳放在我面前,将一杯开水放在圆凳上。他假意殷勤地对我说:“胡小姐,你要放聪明些,何苦吃眼前亏呢?你若还要顽固下去,苦难还在后头哩!”我不理睬他的花言巧语。他又用威胁的口气说:“反正你的那些同党是跑不掉的,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干些正经事岂不更好?何必死心眼呢?”我本想不理睬他,但又不愿意听他胡说八道,就反问他:“你是干什么的?”他摇摇手表示不愿意我知道他的职务。我又问他:“你哪里人呀?”他居然很感兴趣地回答我:“苏北人,我姓乐。”“啊,你府上原来是老早就解放了的幸福地方。有一天这里也会解放的,到那时你就可以回老家罗。”我闭上眼不无嘲笑地说。这家伙还是啰嗦地说些什么,我不耐烦了,大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他无可奈何,只好灰溜溜地夹起尾巴走了。 那个小勤务兵告诉我,这人就是办理我的案件的刑警参谋乐震。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群人,把我抬到另外一间正方形房间的沙发上。右边靠一张写字台,对面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特务,双手翻弄一堆文件,继而抬起头来,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又盯在我的脸上,然后慢吞吞地说:“金蝉是胡君健的又一夫人,他们合伙把你出卖了。你还蒙在鼓里,像他这样薄情负义的人,你还不肯把他交出来吗?”我心想:“敌人是想利用妇女的某种弱点来进攻,可是他们又找错人了,我们革命者的家庭关系,不是他们那些腐朽的灵魂所能理解的。”我有心和他们泡蘑菇,就顺口说:“我的丈夫既然如此,那个姓金的就应该负破坏我家庭幸福的法律责任!请你把他们找来,让我和他们面对面,评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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