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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李鸿章对举借外债的态度,不能说是错误的,问题在于他在借款的实践中往往屈服于洋人的压力而被迫改变初衷。1883年上海金融市场由于外国金融势力的干扰,酿成了一场严重的货币危机。是时轮船招商局运营资本周转失灵,加之“商股难招”,李鸿章便批准该局从英国资本抬和、天祥两洋行借贷747千余两,以码头、仓库作为抵押。这次抵押借款为洋务派民用企业举借外债度日开了一个先例。1884年轮船招商局为躲避中法战争的破坏,将全部财产以525万两代价售与旗昌洋行,约定在战争状态结束后照原价赎回。

  到了1885年,轮船招商局既要偿还怡和、天祥两洋行欠款,又须赎回抵押旗昌的财产,但因“无款可筹”,便又以全局轮船、码头作为抵押品,向汇丰银行告贷30万镑(合银1217140两),年息7厘,以金镑计算,由于银价猛跌,汇率剧变,使以白银折算金镑还债的轮船招商局遭到了数十万两的损失。这次贷款不仅是外国资本的高利盘剥,而且是外国资本蓄意侵蚀企业主权的行动。因为汇丰贷款的主要条件是:“合同订立乏后,汇丰派一监理之洋人。该洋人可以随时查看局中帐簿,并验看各船产业。其人薪水由招商局给发”,“每年有妥当者二人,估局中各产物轮船(产业价值),俟三十万镑金并利还清为止,此二人由汇丰派往,其薪费等项均由招商局付出”;“招商局和汇丰往来银款”,“均由汇丰经手”;“如招商局不能照上列各款依时办理,汇丰可以有权全行收取,或摘取局中船只各物业,可出卖、可出赁、可出典,听凭汇丰主意。”

  30万镑借款,原定分10年还清,但直到1895年议定续借20万镑贷款时,尚未付清,致使轮船招商局产权长期旁落,汇丰驻局代表马士直接操纵局务。马士多次与轮船招商局帮办沈能虎发生争执,并于1887年擅自任命壁德生为“保大”号船主,以致造成“保大”号失事的重大事故。马士一面被迫向李鸿章作辞职的表示,一面向汇丰银行经理卡默伦求援,企图赖着不走。卡默伦指使该行天津分行的莱斯就近向李鸿章施加压力,声称如果李鸿章批准马士离局,汇丰就坚持要履行借款合同的有关条款,特别是委派一个监督,代表银行驻局。

  李鸿章控制的民用企业,还有电报局同丹麦大北公司、英国大东公司签订过“齐价合同”。铁路公司、开平矿务局向怡和洋行、华泰银行、德华银行、汇丰银行举借过债。据不完全统计,截止1894年为止,洋务派举借的外债计有13笔,其中李鸿章控制的民用企业举借的就多达8笔。

  官督商办企业虽然在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却不是早期民族资本发展的前史和必经之路。

  李鸿章创设的官督商办企业,没有从官僚资本转化为民族资本的。它的发展趋势大致育四种类型:被外国资本吞噬的,如开平矿务局于1900年被英法比财团“东方辛迪加”攫为己有;改归官办的,如电报局于1902年“但改官办,而不还商本”,1908年由邮传部将电报局商股“备价赎收”:遵循官督商办成例的,如轮船招商局,直到1909年改归邮传部时,仍“诸承旧贯,毫无变更”;招商顶替的,如华盛纺织总厂,盛宣怀以“连年亏折”为名,于1901年全盘售与集成公司,改名集成纱厂,其实这种所谓“招商顶替”,完全是盛宣怀“把官厂变为私厂的一套诡计,股票始终还是握在盛家手里”,因而这个纱厂并没有变成民族资本企业。

  李鸿章创设的官督商办企业内部官权侵害商利,压抑了民族资本的生机。掌握用人、理财和业务经营大权的“官”,通过贪污盗窃、挪用资金联锁投资、廉价收购股票等各种方式侵吞私人资本,聚集官僚资本。盛宣怀就是这类“官”的典型。他由一个“空心大老”而攀附权贵,在李鸿章提携下,历任署理天津海关道、登莱青道兼烟台海关监督、天津海关道等要职,充当李鸿章的洋务总管,“挟官以凌商,挟商以蒙官”,不择手段地聚敛财富,“尽取天下之利权而归一己”,成为“财势两足,心敏手辣”的早期官僚资本家。他这个“官”愈富,“而商人愈困矣”。

  官督商办企业由于“经理归官”,入股商人所能遇到的不是“利之无几”的局面,就是“股本耗折”的悲剧,致使“人皆怨悔,深以为惩”。正因为“官”愈富、商人“愈困”和“怨悔”,所以在官督商办企业内部就出现了新的动向:有些亦官亦商的人物,开始向民族资本家转化,发展私人企业,但他们发展私人企业的资金往往不是来自官督商办企业的积累;而原先某些附股官督商办企业的民族资本家,虽然有意挣脱官督商办羁绊,发展私人企业,但因“股本亏尽”而力不从心。这种趋势并非是民族资本必须经过官督商办的标志,而是官智商办破产的必然结果。

  §兴学育才

  李鸿章在把洋务运动推进到“富强相因”阶段的同时,积极地倡导改革科举、兴学育才。1874年海防议起,截至1875年3月,在呈送内阁的54件筹议海防的折片、清单中,只有李鸿章、沈葆桢、周盛波、薛福成、丁日昌等人的奏拆直接或间接地涉及到变通科举之制问题。李鸿章的《筹议海防拆》,不仅呈递的时间早于其他4折,而且在抨击小楷试帖的弊端、变通考试功令的措施方面,也是其他4折所望尘莫及的。李鸿章断言“用人最是急务,储才尤为远图”。他明确指出列强“以兵胁我,殆无虚岁”,而中国却缺少“练达兵略精通洋法”之人,究其原因,就在于朝廷垒持以章句取士而堵塞了士大夫趋向西学的门径。他恳请“朝廷力开风气,破拘挛之故习,求制胜之实济”,以支撑“天下危局”。他一面认为“科目即不能骤变,时文即不能遽废,而小楷试帖,太蹈虚饰,甚非作养人才之道”,理应弃之;一面建议对“考试功令稍加变通,另开洋务进取一格,以资造就”。凡有海防省分,均应设立“洋学局”,择通晓时务大员主持其事。“分为格致、测算、舆图、火炮、机器、兵法、炮法、化学、电器学数门,此皆有切于民生日用军器制作之原”。“如有志趣恩议,于各种略通一二者,选收入局,延西人之博学而精者为之师友,按照所学浅深,酌给薪水,伸得研究精明,再试以事,或分派船厂炮局,或充补防营员弁,如有成效,分别文武,照军务保举章程,奏奖升阶,授以滨海沿江实缺,与正途出身无异。若始勤终怠,立予罢斥。”

  由此可见,李鸿章既要求在“科目”中废弃“小楷试帖”,又建议变通考试功令,“另开洋务进取一格”,通过“洋学局”培养掌握西方近代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的人才,使其“与正途出身无异”。李鸿章的这种主张,显系借鉴了前此诸人设计的有关改革八股取士的种种方案,把他在1864年提出的“专设一科取士”的思想进一步充实与具体化的结果。李鸿章乘筹议海防之机,重提变通科举之制问题,是颇具匠心的。他后来追忆此事之缘起说:“近人条陈变通考试,亦多术矣,皆被部驳,吾始发其端以待当路之猛省而自择”。但可惜事与愿违,不仅“当路”并未“猛省而自择”,而且招来“腐儒”们的一片咒骂声。李鸿章说:“其时文相目笑存之,廷臣会议皆不置可否,王孝凤、于莲航独痛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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