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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1870年2月,李鸿章回到武昌不久,便奉旨督办贵州军务,镇压苗民起义,由李瀚章署理湖广总督。李鸿章对清廷的决策,十分反感,分别致函潘鼎新、曾国藩大发牢骚:“昨奉旨驰赴贵州,督办军务,但令整顿川湘援黔各军,酌调旧部,并未拨给何处实饷。甘军岁得饷九百万,鄙人南征无足重轻之地,乃可不名一钱耶?”“军兴二十年,尚不知兵饷为何事,若只身前往即可了贼者。”他上奏清廷,强调饷事、地势军情、采办转运困难,不宜贸然前往,恳请“勿责速效”,表示“俟李瀚章到鄂交替,并后路筹有规模,即行启程,由湘赴黔”。

  正当李鸿章故作迟迴之际,陕西形势发生突变,回民义军击毙湘军悍将刘松山,挺进陕西榆绥延各属,大有同当地所谓“土匪溃勇”联合抗清之势。3月中旬清廷决定移缓就急,饬令李鸿章挥师援陕。其实,李鸿章既不愿“南征”,也不愿“北指”。如果说,他不愿“南征”,主要是因为视贵州为“无足重轻之地”,那么他不愿“北指”,就主要是左宗棠的缘故了。左、李各争雄长,左宗棠把西北视作禁脔,以镇压回民义军为己任,对于李鸿章之来,“颇涉惊疑”,而李鸿章也不愿跟左宗棠共事,入陕“即觉味如嚼蜡”。

  李鸿章对待援陕之命,犹如援黔一样,采取了拖延战术,直至7月下旬才到达西安,并且声称“愿借防秦养拙,作壁上观耳”。李鸿章到达西安仅仅七天,就接到“酌带各军剋日起程驰赴近畿一带相机驻扎”的密谕,如猿得芋,匆促成行,表示“在陕本为赘疣,藉此销差,氓然无迹,壹意驱车渡河”。8月末李鸿章在获鹿县行次,接到调补直隶总督的上谕,“当即恭设香案望阙叩头谢恩”。至此,李鸿章结束了在湖广的任职。

  李鸿章移督直隶,同两个偶发事件有关。1870年6月21日天津发生了火烧望海楼教堂、殴毙法国领事丰大业等人的教案。奉命查办的直隶总督曾国藩“谤议丛积”,旧病复发。天津教案尚未了结,江南又起波澜。8月22日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张文祥刺杀,震动朝野。此事与裁撤之湘军有关。面对如此严重的“内忧外患”,清廷不得不借重李鸿章及其淮军。清廷起初是让李鸿章移师入直,预防法国水师侵扰;继而调李鸿章为直隶总督,以代替调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而湖广总督一缺,则令李瀚章调补。

  这次人事变动,标志着在清朝的政治天平上,李鸿章压倒了曾国藩。清廷让曾国藩从直隶移督两江,显然是为了推卸天津教案办理不善之责和借助其威望镇抚“江表疆,东南财赋”。曾国藩辞让不就,李鸿章致函劝慰:“谷山近事奇绝,亦向来所无。两江理大物博,断非师门莫办。”“若七年秋不妄更动,或谷山僻在海滨,竟免斯厄。每读负乘致寇之语,不禁瞿然。江介伏莽最多,非极威重,不足销无形之隐慝也。”在这里,李鸿章公然把曾国藩、马新贻的厄运,统统归咎于1868年清廷人事安排的失误,倾吐了长期郁积于心头的不满情绪。

  清廷谕令李鸿章受代畿篆,意甚深远。畿辅为首善之区,清朝统治中心。直隶总督系疆臣之首,肩负拱卫京师、就近顾问之责。清廷让李鸿章移督直隶,首先是想借重由他控制的淮军。

  1868年清廷曾因重视练军,不愿勇营参与畿辅防务,而谕令淮军移撤黄河以南。当时让曾国藩移督直隶的目的之一,就是借重其经验,整顿练军。直隶练军,始建于1863年直隶总督刘长佑。他用湘军营制办法改造绿营兵勇,使之从绿营营汛中独立出来,单独成军。共设6军,每5营为1军,军有统领,下设文武翼长。

  每营500人,6军共15000人。直隶练军虽经曾国藩进一步用湘军勇营的治军精神加以改造,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仍无力单独保护畿辅。而湘军早已衰败,曾国藩督直时并没有嫡系武装以作后盾,只得依恃淮系铭军,摆脱“孤立无助”的困境。淮军装备和操练的近代化程度,超越所有清军而独占鳖头,是当时最精锐的部队。清廷环顾左右,认识到要确保京师安全,只有借重淮军。李鸿章不仅是淮军的统帅,而且具备外交的经验和才能。正如工部尚书毛昶熙所说:李鸿章“昔在江南,曾能驱策洋将,使为我用。知己知彼,成竹在胸”。

  清廷以李代曾总督直隶,就是企图依靠李鸿章及其淮军安内攘外,防患固本。李鸿章深知清廷用意,也就更加“赤胆忠心保皇朝”了。他上疏“恭谢天恩”,并陈述施政方略。他说:兹蒙简命,调任畿疆,值海防吃紧之秋,正臣职难宽之日。惟畿辅要区,为皇都拱卫,根本大计,纲纪攸关,稍存瞻顾之心,即昧公忠之义。现在津案未结,河工待修,凡柔远能迩、练军、保民诸事,皆当规划闳远,非老成硕望如曾国藩不足以资镇抚。特以江表疆,东南财赋,亟须得人而治。臣虽梼昧,何敢畏难诿卸,上负圣明。惟有勉竭愚忱,一守曾国藩旧章,实力讲求,倍矢兢惕,以图报称而慰宸廑。

  在这里,李鸿章表示决心信守“公忠之义”,遵循曾国藩“旧章”,兢兢业业地作好外交、练兵、保民等各项工作,以报答清廷知遇之恩。

  9月20日李鸿章到达天津。30日从曾国藩手中接受直隶总督关防印信,从此开始了历时二十五年的直隶总督生涯。

  李鸿章上任不久,直隶总督的权势就有所扩大。10月10日工部尚书毛昶熙呈递请撤三口通商大巨条陈一折,认为办理外交通商事务大臣,脱离本省督抚而设专职,“有绥靖地方之责,无统辖文武之权”,地方官往往“坐视成败”,不肯相助,以致发生严重问题,因而奏请撤销三口通商大臣,所有洋务海防各事宜,著归直隶总督经管,一如南洋通商大臣之例。奕䜣等总署大臣遵旨议复,支持毛氏建议。11月12日上谕称: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遵议毛昶熙请撤三口通商大臣条陈一折,洋务海防,本直隶总督应办之事。前因东豫各省匪纵未靖,总督远驻保定兼顾为难,特设三口通商大臣,驻津筹办,系属因时制宜。而现在情形,则天津洋务海防,较之保定省防,关系尤重,必须专归总督一手经理,以免推诿而责专成。著照所议,三口通商大臣一缺,即行裁撤,所有洋务海防事宜,著归直隶总督经营,照南洋通商大臣之例,颁给钦差大臣关防,以昭信守。其山东登莱青道所管之东海关、奉天奉锡道所管之牛庄关,均归该大臣统辖。通商大臣业已裁撤,总督自当长驻津郡,就近弹压,呼应较灵。并著照所议,将通商大臣衙署,改为直隶总督行馆。每年于海口春融开冻后,移驻天津,至冬令封河,再回省城,如天津遇有要件,亦不必拘定封河回省之制。

  这次“改定章程”,既解决了直隶总督和三口通商大臣各自为政、互相掣肘的矛盾,使李鸿章身兼二职、“权一而责巨”;又解决了“省防”和“洋务海防”的战略地位问题,使李鸿章的工作重心,从传统的“保定省防”转向“天津洋务海防”。清廷的决策,适应了国内外形垫的变化,有利于推进“洋务”活动和“海防”建设,防患固本。

  对于清廷此次“变计”,李鸿章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忧在“事烦责重,深虞丛脞贻误”。他致函曾国藩,倾述“惴惧”之情:

  通商海防各事归并,权一而责巨,鸿章才力实不克胜,兼之内无代理笺奏之人,外无堪寄兵政之选。津保分驻,必误地方,且亦疲于奔命。至三口陵夷已久,振刷为难。思之万分惴惧,丛傍负咎在指顾间。尚求随时教掖之。当然,忧虑并非主要倾向。李鸿章清醒地认识到出任内受清廷依寄、外而表率督抚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要职,地位提高了,权势增强了,因而兴奋不已,特地向李鹤章表示“兄以深沐皇恩,遇事必再三慎重。”他遵旨酌议应办事宜,认为“天下大势,首重畿辅”,清廷此次“变计”,“询属未雨绸缪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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