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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同年10月李鸿章再次致函以奕䜣为首的总理衙门,交织着忧虑和期望地说:“洋人以船炮为性命”,但中国却“素不讲求,一旦改弦更张,智者虑其难成,愚者诧为多事。”然而外国侵略者业已“揍集海口”,“深入长江”,它们“藐视中国,非可以口舌争,稍有衅端,动辄胁制,中国一无足恃,未可轻言抵御,则须似求洋法习洋器为自立张本,或俟经费稍裕,酌择试办,祈王爷大人加意焉。”李鸿章还将上海道丁日昌密禀一件,附抄呈览。丁日昌提议“建设制造夹板火轮船厂”、“并准中国富绅收买轮船夹板,以裕财源而资调遣”。

  李鸿章推崇丁日昌“识议闳远”,并表示要设立制造外国船厂,“须以广购机器为第一义,精求洋匠为第二义。”奕䜣等人十分欣赏李、丁建议,致函李鸿章说:丁日昌密禀“实能宣本衙门未宣之隐”,“阁下谓设立外国船厂,以广购机器为第一义,精求洋匠为第二义,下手功夫,有此把握,尤为切中机宜”,而“函内求洋法习洋器为自主张本之语,深心已露端倪,仍希随时悉心筹酌,其一切章程及如何筹划经费之处,统由阁下通盘核计入告”。

  李鸿章对待奕䜣,暗中贬之为“庸鄙无远识”,明里却邀宠以借重之,因而密切地注视着奕䜣的宦海浮沉。奕䜣支持慈禧垂帘听政,慈禧则授权奕䜣主持中枢。一个外国人描写当时的局势是两个当权者,“在谨慎地互相监督着。”1865年3月31日编修蔡寿祺疏劾奕䜣揽权纳贿,词连曾国藩等汉族重臣。慈禧觉得自己脚跟已经站稳,对政务也“渐皆了然”,因而决意借机打击奕䜣,压制曾国藩等汉族大臣,以便集权于一身,特于4月2日诏责奕䜣妄自尊大,目无君上,诸多挟制,取巧妄陈,革去一切差使,不准干预公事。慈禧此举,震惊朝野。大学士倭仁公然出面赞助。曾国藩见到谕旨,读之寒心惴慄之至,竟日忡忡。由于外国公使干预和朝廷戚旧进谏,慈禧被迫让步,命奕䜣仍在内廷行走,掌管军机处和总理衙门,但他的议政王的称号却被永远地剥夺了。李鸿章没有象曾国藩那样“惄然不安”,而是静观朝局的演变。他两次致函曾国藩说:“恭邸近事,轩然大波,倏忽转幻,朝廷听谗可畏,从谏亦可喜也。”“恭邸似可渐复,惟与艮相(倭仁字艮峰)嫌隙日深,仍恐波澜未已。”

  除了借重奕䜣外,李鸿章还寄希望于陈廷经。陈廷经(字执夫,号筱舫)系道光二十四年进士,由庶常授编修,累官内阁侍读学士,时任巡视南城掌四川道监察御史,以通洋务、敢直言而名重京师。李鸿章企图要结之,并进而影响清廷。1864年10月他致书陕廷经,从敌国外患和中外军力对比立论,阐明中国“及早自强,变易兵制,讲求军实”的紧迫性及其具体内涵;抨击顽固派抱残守缺,昧于大势。他说:“兵制关立国之根基,驭夷之枢纽,今昔情势不同,岂可狃于祖宗之成法?”

  然而中国顽固派闭目塞听,不了解敌我强弱之势,一旦有变,曰“吾能御侮而破敌,其谁信之?狃于目前小胜,谓内贼不足平,外患亦不足虑,其又能自信耶?”他疾首蹙额、深长叹息:“鸿章略知底蕴,每于总理衙门函中稍稍及之。朝廷即欲变计,亦恐部议有阻之者,时论有惑之者,各省疆吏有拘泥苟且而不敢信从者,天下事终不可为矣。吾丈知爱素深,究心机要,附陈一一,伏希心鉴。”情见乎词,李鸿章这番颇带感情的议论,果真打动了陈廷经。1865年1月,陈廷经奏陈绿营水师废弛,建议“讲求兵制”,整顿营伍,筹划海防,置造外洋船炮,“以靖内患、御外侮”。清廷根据陈廷经的请求,让曾国藩,李鸿章会同商酌。李鸿章上疏积极响应。

  李鸿章鉴于自己“求洋法习洋器为自立张本”的主张,获得清廷赞许,便精心筹划建立起以应用机器为基础的军事工业——江南制造总局和金陵机器局。

  江南制造总局,又称上海机器局,简称沪局。江南制造总局的创建,和曾国藩有密切关系。1863年盘踞安庆的两江总督曾国藩“拟设立铁厂”,特派从美国留学归来、怀有用西方科技文明改造中国愿望的容闳(字醇甫)赴美购买“制器之器”。时任江苏巡抚的李鸿章遵示拨款万两,“交令速往”,并复函曾国藩说:“西人制器之器,实为精巧。醇甫此行,当可购到。海疆自强,权舆于是。”当时李鸿章与上海道丁日昌彼此讲求御侮之策、制器之方。李鸿章认为,先前设立的炸弹三局,“机器仅值万余金,不全之器甚多”,急需“买制齐全”,若托洋商回国代购,路远价重,毫无把握;不如就近在上海“访有洋人出售铁厂机器,确实查验议价定买,可以立时兴造”。

  1865年,李鸿章让丁日昌访求数月,购得设在上海虹口的美商旗昌铁厂,合并原由丁日昌、韩殿甲主持的两个炮局,于9月奏准成立江南制造总局。容闳所购机器,‘亦于是时运到,归并一局。所有局务,责成丁日昌督察筹划,先造枪炮兼造制器之器。1867年该局迁至上海城南高昌庙,建造机器厂、洋枪楼、汽炉厂、木工厂、铸铜铁厂、熟铁厂、轮船厂等,开始制造兵轮。后来,该局于1868—1870年间,陆续设立翻译馆、汽锤厂、枪厂,并在龙华镇建厂制造洋枪细药及铜帽炮引,使之逐渐成为一个以生产枪炮弹药为主、辅之以修造船舰的综合性新式军用企业。

  金陵制造局,简称宁局。1865年,李鸿章升署两江总督后,将马格里主持的苏州洋炮局迁到南京,在雨花台设厂,改称金陵机器局。此后,逐渐扩充规模,改良设备,到60年代末,已能制造多种口径的大炮、炮车、炮弹、枪子和各种军用品。

  李鸿章除了创办沪、宁两局外,还参与了天津机器局的筹建工作。1865年5月,清廷在飞谕李鸿章派兵北援的同时,命其派员赴津在崇厚主持下开局铸造炮弹,以资应用。崇厚是满洲镶黄旗人,完颜氏,字地山,时任三口通商大臣。清廷此举,“隐寓防患固本之意”,企图建立由满洲贵族直接控制的军火工厂,打破汉族官僚对新式军工企业的垄断,借以扭转外重内轻的局面。李鸿章看穿了清廷的真实用心,采取了敷衍态度。

  6月,他在复奏后第三天,致函率兵北援的潘鼎新说:“天津设局制造,奏中姑宕一笔。俟弟到直,如再有旨催,容与雨生商办。”“崇(厚)等如太外行,或多批斥,即作罢论。”8月他函询潘鼎新:“天津设局制造一事,崇公如何商议?彼太外行,或不甚究心,便可从缓。”“奏中姑宕一笔”、“便可从缓”、“即作罢论”云云表明,只要再无廷旨,就想一推了之。其实,崇厚并非“外行”,他早在1862年就在天津小规模试制军用物品和炸弹,加之奕䜣意在必行,所以李鸿章不得不筹商定议。

  9月20日他上疏表示:“前奉议饬以天津拱卫京畿,宜就厂中机器仿造一分,以备运津,俾京营员弁就近学习,以固根本。现拟督饬匠目随时仿制,一面由外购求添补,但器物繁重,非穷年累月,不能成就,尚须宽以时日,庶免潦草塞责。”他既答应为天津仿制和购求机器,又要求“宽以时日”,为缓办预留地步。崇厚秉承奕䜣等意旨,专函详询李鸿章“何时可以购齐”。李鸿章复信说须到“明年(按指同治五年)夏秋之间,得有眉民,可以筹运”。

  1866年10月奕䜣等正式奏准在天津设局,专制外洋各种军火机器,由崇厚筹划办理。崇厚一面向香港购买修造枪炮和仿制炸弹、开花炮等机器,一面寄希望于江南制造总局。然而不久即奉命北上“剿捻”的李鸿章,既散布消极情绪,说津局之设,“恐难遽成”;又撒手不管,听之任之。于是主持沪局的丁日昌。便负起筹划支援天津设局的重任。丁日昌从上海旗记、旗昌两洋行买到八种机器设备,并令沪局代造“铸炮及铸弹所用器具”,分别于1868、1869年解运天津。及至1870年就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李鸿章,竟然坐享其成,把津局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沪、宁二局虽然名曰机器局,但实际上却是专门制造军械的兵工厂。它们用蒸汽机作动力,以机器为劳动手段,雇佣了一批残存着封建工役制度遗痕、以商品形式出卖劳动力的产业工人。这表明旧中国出现了一种新的社会生产力,然而这种新的社会生产力,却被纳入封建主义生产关系的框框里。它们不是典型的资本主义企业或封建官府工业,而是封建官府工业向资本主义企业转化的中间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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