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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庆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庆儿该死,庆儿该死。”

  西太后冷笑了一声:“哼,是该死了,敢在哀家面前如此放肆,快给我拉出去,鞭挞500下。”

  恭亲王有些震惊了,心里想:“500下,一个小女子能忍得了吗?还不活活被打死!只是打翻个烛台,值得如此重罚吗?”

  奕訢不禁替宫女说情:“圣母皇太后英明,臣认为婢女虽犯了大错,但她并不是存心捣乱,且饶她这一回吧。”

  庆儿也一个劲地求饶:“太后饶命!太后大慈大悲,饶恕庆儿这一回吧。”

  庆儿在西太后跟前当宫女已有十几年了,“辛酉政变”的时候,她与安德海同心协力,施演了“苦肉计”,后来她又默默无闻忠效于西太后,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李莲英初到西太后跟前时,曾得到过庆儿姐姐的不少帮助,所以看到庆儿受罚,小李子也壮了壮胆子替庆儿求情:“主子,念在庆儿姐姐往日尽心尽力孝敬主子的份上,且放过她这一回吧。”

  西太后冷冰冰地说:“过去有功,今天犯了错误就不该罚了?如此说来凡是曾经立过功的人,都应该逍遥法外了?小安子还立过功呢,今天不也是要砍头的吗?”

  西太后故意把嗓门提得高高的,说得恭亲王也不好再说什么。西太后忽然歇斯底里似地大叫道:“拉出去,给我狠狠地鞭挞。”

  “主子饶命啊,主子饶命……”

  庆儿绝望地哭叫着。这个在西太后跟前忠实服役14年的无辜的宫女,就这样做了西太后迁怒的牺牲品。庆儿比她的安哥哥早走了一步,安德海的死,众人拍手称快,一致认为他死有余辜。而庆儿的死,人们总觉得有些屈,她的唯一过错就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她出现了。

  恭亲王觉得西太后重罚庆儿,无非是杀鸡给猴看。他感到很没趣,便起身告辞了。恭亲王走后,西太后忿忿地对李莲英说:“小李子,你觉得古人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对吗?”

  李莲英边给西太后捶着背,边应声附和:“主子,你是无比英明伟大的,他们不是逆主子,而是背逆正道,当然是走向亡了。”

  西太后拍着小李子的手,遂起桃僵李代之念头:“小李子啊,小安子缺少的就是你这份灵活劲儿,不然,他何以走上断头台!”

  京城皇宫里总算平静了下来,而在几百里之外的济南府却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

  那日审讯了安德海等人以后,丁宝桢便下令将安德海押送济南附近的历城监视,而且言明不准任何人探监。难道说济南府没有监狱吗?这怎么可能,偌大的济南府还能没监狱!原来,丁巡抚多了个心眼儿,他生怕遇到安德海的死党前来劫狱,万一出现这种情况,等于是放虎归山,那将不知道多少人头落地。他丁宝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会牵连众多的人,像恭亲王奕訢、还有文祥、宝銮、李鸿藻等军机大臣、程绳武、王心安、余心清、何毓福等人也将难逃安德海的魔爪。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把安德海等人押送小小的历城县,那儿地处偏僻,人口少,安德海的死党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小县城里关着安德海。

  安德海被押到了历城监狱。说是监狱,其实,安德海却享受了一般犯人不曾享受的待遇。一日三餐有酒、有菜,一个人住在敞亮的屋子里,茶水有人送,喊声有人应。安德海心里暗暗猜度着:“这个丁宝桢,究竟想干什么?只怕他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一时头脑少根弦,抓来了我安钦差,恐怕他丁宝桢此时自己没台阶下了,他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关着我吧。”

  安德海想错了,此时,丁巡抚并不打算不明不白地把安德海关下去,他已初步决定在圣旨到达之前杀安德海了。

  经过初步审讯,丁宝桢和几位同僚分析了一下,安德海虽既无谕旨,又无勘合,属私自出京,罪不可赦,但据安德海本人及安邦杰、黄石魁、陈玉祥等人的口供来看,安德海的确是奉了西太后的口谕,不然,他的气焰不会如此嚣张。

  丁宝桢担心,万一西太后看到自己参奏安德海的奉章后,一口咬定是她派安德海南下采办龙袍的,马上下一道明谕,放安德海,到时候可就骑虎难下了。丁宝桢沉默不语,四周的人都看着他,空气似乎凝固了,周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突然,丁宝桢紧攥着的拳头猛地敲了一下几案:“杀,明天便杀安德海。”

  一语惊四座,在场的所有人,无不相顾失色。本来,杀安德海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但圣旨尚未到,明日就杀小安子,却在人们的意料之外。当时在座的有程绳武、余心清、济南府文案赵老夫子、山东臬司潘伟、历城县知县、泰安县知县何毓福等人。大家对视了良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沉默了一会儿,济南府文案赵老夫子打破了这种沉默。赵老夫子为人敦厚、老成持重。他平日里十分钦佩丁大人的为人,赞叹他的胆识和勇气,但此时事关重大,安德海是一个特殊的人物,杀这种人物必须考虑细致、周全一些,尽量不留什么后患。

  赵老夫子精于刑名之学,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便委婉地说:“丁大人,在下想请教一个问题。安德海一行40多人,家丁、丫头、老妈子只是随行人员,不需要追究什么,此外古董商、绸缎商等人无可大咎。可有几个人,值得考虑,一是管家黄石魁,此人了解安德海的所作所为,他有为非作歹之嫌,理应绳之以法。二是陈玉祥等人,他们都是宫里的老太监,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宫中的规矩,私自出京要杀头的,可为什么他们无所顾忌呢?莫不是其中另有隐情吧!在下大胆地设想了一下,有可能的确是圣母皇太后口谕让他们随行,这样一来,圣母皇太后看到丁大人你的奏折后,马上下旨释放安德海及其随行,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们,圣旨到后,我们却交不出人来,如何是好呢!”

  赵老夫子的一席话很有份量,在座的各位不由得掂量了掂量,丁宝桢也在沉思这几句话。程绳武也附和着说:“安德海私自出京,罪不可赦,但若圣旨要求把安德海等人押送回京,再作审讯,杀了安德海,我们拿谁来复命?”

  丁宝桢也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之中,但他不愿意设想赵老夫子及程绳武两个人假设的情况,那样一来等于放虎归山,其遗害无穷也。丁大人紧攥拳头,咬紧牙关,狠狠地说:“我丁宝桢就是不交人,先斩后奏,太后她也奈何不得。”

  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心安开口了:“丁大人,在下记得奏折上有‘请旨办理’之语,既然如此,圣旨不到,如何杀得安德海!”

  众人都向王心安投去赞成的目光。这个王心安乃武举出身,平日里做事显得有些莽撞,可今日这一句说到关键上了,可见王总千既有直率的一面,也有精细的一面。丁宝桢也没想到王心安来了这么一句,如果是赵老夫子想到这一点,丁宝桢不一定深思,而平时办事简单、明了的王总千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不引起丁宝桢的深思,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赵老夫子继续说:“圣旨未到,把人杀了,就是擅杀,轻者引起圣上的不满,重者以轻君之罪,牵连抚台大人。丁大人,此事不可莽撞呀!”

  丁宝桢平日里恨透了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小安子,他愤然地说:“不杀阉狗,难平心头之愤。”

  程绳武也以丁大人前程为重,他不希望了宝桢的远大前程断送在“杀安德海”一事上,便苦苦相劝:“这阉狗是该杀,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不如趁圣旨未到之时,我们抓紧时间再审讯一次,包括陈玉祥等太监都要审一审,在已掌握其罪状的基础之上,再详细地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罪恶行径,然后整理出来。若圣旨命就地处斩,可将其罪状公布于世;若圣旨命将犯人押送京城,可将其罪状奏明圣上;若……若太后下旨释放他们,……”

  赵老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呀,若西太后下旨立刻释放安德海等人,可怎么办呀?丁宝桢大叫一声:“狗奴才绝不可能从我手上溜走,我丁宝桢豁出命来,也要把他给宰了。”

  丁宝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的决心已定,众人也不好再劝什么了。他们非常钦佩丁宝桢忠心为国,铲除阉党的决心,同时也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最后,还是王心安打破了沉闷的空气:“若圣母皇太后下旨释放小安子,我们可以不宣旨,先杀了小安子,再禀告圣上,推说是先斩后奏。”

  程绳武似有顾虑地说:“那来得及吗?”

  王心安回答说:“小安子在咱们手心里攥着,咱们要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只要诸公同心协力,保守秘密,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认为只有这样办了,先押着安德海,等圣旨一到,再作决定。这时,坐在墙角边,一直没开口的泰安县知县何毓福起身一拜,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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