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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何毓福在泰安之时,是知县大老爷,老百姓见了他,无不下跪拜他,可今天到了济南府衙门里,他是最小的官了,标准的七品芝麻官,刚才众人议事,没他插话的份儿。他心里也赞成赵老夫子、程绳武、王心安他们的建议,此时大家都沉默了,该七品芝麻官何毓福开口了:“丁大人,在下自知职微言轻,但有几句心里话,一吐为快。”

  虽然何毓福是在座的职位最低的一个官员,但此人在捉拿安德海一案上,功劳可不小。是他与程绳武、王心安密切配合,在泰安县城里诱捕了安德海,所以,丁宝桢准备给他记上一大功。

  丁宝桢见何知县参拜自己,连忙起身双手扶起何知县:“快快请起,有话请讲,不必多礼!”

  何毓福一字一句地说:“丁大人,依卑职看来,安德海罪该万死,也一定要杀,而且要让他死在山东,但是应明正典刑,绑赴法场,以正国法。”

  丁大人连连点头称是:“何知县所言极是,对小安子应明正典刑,以伸长正气,让万民皆知,既能显示法的威严,又能让百姓心服口服,此乃上策也。”

  大家相视而笑,人多智慧大,群策群力事情办得会圆满一些。最后,丁宝桢拱手相谢:“多谢诸公良策,丁某在此有礼了。该死的小安子,就让他再多活几天吧。”

  圣旨还没到,丁宝桢派王心安又提审了一次安德海等人。安德海依然是不屑一顾的神情,他猜想了宝桢不敢对他怎么样。他是谁?他是当今京师皇宫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虽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凭文治武功而受朝廷看重的臣子,他的作用和地位,在西太后的面前无人能替代。他明白西太后少不了他,他是一条忠实的狗,是西太后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角色。所以,安德海在历城监狱里并不是十分担心,丁宝桢再大的胆儿,他也不敢擅杀“钦差”。主子一旦看到奏折,岂能让她心爱的太监在山东受委屈,她会马上下旨释放小安子。自己惊魂未定,暂且还是取消下江南的打算,打道回府吧。

  正因如此,安德海在第二次被提审时,显示出不予理睬的神情。王心安发现从小安子嘴里也审不出什么名堂来了,便仍将安德海押送历城县监狱,严密看守了起来。

  王心安又提审了随行太监陈玉祥。这个陈玉祥是宫中的老太监,在北京时,安德海找到他,让他随行下江南,陈玉祥就问道:“安公公,顺治帝时就有规定,太监不准私自出京,恐怕这不妥吧。”

  安德海一脸的不高兴:“陈公公,安某是看得起你,才让你们几个随行的,李莲英那几个人,早想跟我去了,我偏不带他们去。大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之美景,一生难得一游,你考虑好,安某也不勉强你。你不去,有人去。”

  陈玉祥一直也没弄明白安德海南行,为何偏偏看中了年迈的他,或许是老太监少言寡语,比较顺从听话吧。也许是他伺候人比较周到,安德海需要好好地享受一番,尝一次做主子的滋味。

  反正,年迈的陈玉祥被安德海强拖着走上了黄泉路。

  陈玉祥被带了上来,他满脸的沮丧神情。宫中服役40多年了,他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迈一步路。此时,被丁巡抚的手下押到济南府,对他意味着什么,老太监再清楚不过了。

  “陈玉祥,你已在宫中过了40多年,难道不知道宫中的规矩?”

  陈玉祥耷拉着脑袋,带着哭腔说:“咋的不知道,奴才什么都知道。”

  老太监在宫中自称“奴才”已几十年了,今天到了济南府衙门里,在王心安面前还是口称“奴才”。

  王心安追问:“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竟敢私自出宫,有违祖制?”

  陈玉祥掉下了眼泪:“奴才知道安公公的权势大得很,他看中了奴才,让奴才随他下江南,若奴才不依,只有死路一条,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违逆他的人的。

  “奴才认识一个小公公,叫柱儿,才18岁,多可爱、多稚嫩的孩子,就是因为违逆了安公公的意思,被安公公活活整死的。

  “奴才是怕他呀,宫中除了圣母皇太后,谁不让他几分!别说奴才怕他,就是万岁爷、母后皇太后、六王爷,谁不让他三分呢。”

  老太监撩起衣角抹眼泪。王心安也不想太为难这位受安德海挟制的老太监,便说:“违禁出宫,你罪不可赦,但若想死得痛快些,应将功补过,行刑时,本官可以为你说上几句,免得死时太痛苦。”

  老太监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王心安启发他:“讲一讲出京以前,安德海的不法行为吧。”

  陈玉祥在泰安县衙门府时,仗着安德海的后台,对余心清还大声喝斥过,此时,他已明白自己的处境,在泰安时的神情、语气早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年来早已习惯了的低声低语:“奴才虽是随行人员,但与安公公的关系并不十分密切,还是马大奶奶、黄石魁、安邦杰他们了解得多一点。”

  王心安有些不耐烦了,大声喝斥了一句:“陈玉祥,你不要耍滑头,他们几个,本官当然也要审的,现在是让你说,不可兜圈子。”

  陈玉祥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说:“安公公很贪财,以往到各地,比如天津、沧州两地,他都是把黄管家带在身边,可到了泰安,他却只带了奴才和几位公公。到了泰安县衙门府,奴才见泰安衙门府院破烂不堪,估计也没什么好酒菜招待,而知县大人又迟迟不出来相见,便有回店栈之意。

  “安公公训斥了奴才,奴才心里明白,安公公不是想去吃什么的,他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他是想搜刮财物的。

  “当何知县敬酒时,他开始不接酒杯,本来,他的酒量就不大,后来,何知县有意引他入圈套,说已准备礼物,还有银票,安公公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足以说明他贪财。”

  王心安早就听何毓福讲过这个细节,现在听起来,也没什么新鲜感。于是,王总千便说:“陈玉祥,安德海还有别的不法行为吗?”

  陈玉祥又努力想了一会儿,忽然,他想起来了:“有,那一定是不法行为。临出京时,安公公让奴才帮他往箱子里装古玩字画时,奴才看到一挂朝珠,是上等翡翠珠,晶莹耀眼,十分漂亮。当时,奴才拿在手里,因为从未见过那么精致的朝珠,所以多看了几眼。安公公连忙夺了过去,小心地把它包好,放在垫有丝棉的小木盒子里,说是带到江南送朋友。奴才出于好奇,便问安公公这挂朝珠是何时代的,安公公神秘地说,是当年咸丰爷的朝珠,是圣母皇太后送给他的。”

  王心安一听,便火了,安德海的胆子也太大了,咸丰皇帝的御用之物竟被一个太监所占有,并且还想送人,岂有此理!王心安紧接着问:“那挂朝珠在哪一个箱子里,本官这便禀明了大人,开箱取珠。”

  陈玉祥摇了摇头,说:“此珠早已不在了,在通州时,有一个珠宝商认识安公公带出来的珠宝商人郑小玉,他愿出5000两银子买一件宫中御用之物,并且,他还答应为卖主保密,说是买了以后到南洋一带再出手,绝不牵连卖主。结果,朝珠已经出手了。”

  王心安听到这里,咬牙切齿:“小安子,单凭你这一罪行就可以治你死罪,竟敢偷卖御用之物,你的贼胆也太大了。”

  王心安让人把陈玉祥押了下去,马上将这一新的情况报告了丁宝桢。丁宝桢也愤怒地说:“不杀安德海,有辱朝廷的圣德!”

  这两天,济南府衙门各官员分别提审了安邦杰、马大奶奶、黄石魁等人,并已将安德海的罪状,一条条、一款款整理了出来,只等圣旨一到,立斩安德海。

  几天来,济南府衙门各官员都处在一种焦急的等待之中,他们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一分分、一秒秒,真难捱呀。

  正当人们神思疲倦之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这时,正是深夜,马蹄声显得特别清脆,人们不禁为之一动,莫非圣旨到了?

  当军机处几位大臣拟好谕旨,小皇上和东太后分别铃印后,兵部送旨专差没敢怠慢一分钟。他们人累了咬咬牙,马累了换匹马,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将圣旨送到了济南府。

  丁大人早就布置好了,他今济南府的北大门,日夜不要关闭城门,夜间派二百兵了守城门,一旦京师专差赶到,立即签押,禀报上来。这天夜里,抚标中军绪承没敢合眼,他估计圣旨该到了,一听到马蹄声,他立刻披衣出来。一看,果然不错,是六百里加急的上谕到此,他一刻也没耽搁,亲自签押并快马加鞭将专差送至衙门府丁宝桢处。

  丁宝桢正捧着一本书在读,其实他一个字也读不下去,拿起书来,打发时间罢了。忽然听得院外有动静,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丁大人,圣旨到!”

  绪承兴奋地叫着,丁宝桢马上拉开门栓,跪下接旨,其他几个官员,赵老夫子、程绳武、王心安,甚至何毓福,以及历城县知县都纷纷赶来了。他们按照官位品级的大小,依次跪在丁宝桢的身后,准备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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