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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安德海只好软下来:“丁大人,您老听我说,我确实是奉了西太后的懿旨的。您想一想,我平日里在宫里西太后面前当差,一天不出现也不行呀,可我已经出京20多天了,我再有胆量,也不敢拿脑袋开玩笑呀!不信,你去问问太后,我有没有奉她的懿旨。”

  丁宝桢猛然站起,指了一下几案:“哼,还敢狡辨,奉了懿旨,怎么拿不出凭据,只凭嘴说一说,就是懿旨吗?大胆奴才,还不从实招来。”

  安德海没法儿了,他只好说:“丁大人,您老再想一想,如果我没奉太后懿旨,沿途州县能放我走吗?天津、沧州知府大人哪一个不把我当钦差大人招待,可偏偏到了你这里出了麻烦!”

  言语中,安德海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站在旁边一直没搭话的王心安沉不住气了,他脱口而出:“安德海,你说对了,你今天碰上奉公守法、刚正不阿的丁大人了。”

  安德海冲了王心安一句:“碰上丁大人还怎么着,难道还把我宰了不成。”

  王心安冷笑了一声:“安德海,抬起你的狗头来,看清楚了,那是什么?”

  安德海连忙抬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连连叫苦:“妈呀,我安德海今天真是撞着鬼了。”

  安德海看到了什么?原来,他看到的是一个“王命旗牌”。

  所谓“王命旗牌”,实际上就是印有“令”字的兵部文书。凭这个文书,在山东境内,只要是对丁宝桢等级低的官,丁宝桢都可以先斩后奏。这就是说,丁宝桢若要杀安德海,完全不会引起上怒。

  安德海此时真的怕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丁大人,您老高抬贵手,安某将感激不尽,没齿难忘丁大人的大恩大德。”

  丁宝桢此时已取得了审讯安德海的初步胜利,此时,他必须乘胜追击,彻底打垮安德海。丁宝桢厉声地问:“安德海,自从七月初六出了京师,这20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安德海心中没有底,不敢乱说话,只好说:“规规矩矩,没干什么呀!”

  王心安冲了一句:“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快说,如实招来,否则让你见识见识大堂的刑罚的厉害。”

  安德海仍是默不作声。丁宝桢直截了当地问:“在天津、沧州之时你干了什么?到了德州,你又干了什么?

  还有,你船上的小旗子画着‘三足乌鸦’,是什么意思?”

  安德海面对这一大堆问题,心中不禁吃惊:“好个丁宝桢,原来你早已暗中监视了。”

  “在天津、沧州之时,没干什么坏事。”

  丁宝桢大吼:“没干什么坏事,那你出京时是89口箱子,怎么一路走下来,多了几十口箱子?”

  安德海只好说:“那都是他们的一点儿心意,丁大人,你也有三朋六友的,朋友送点小礼物给你,你会拒绝吗?”

  程绳武虽是文官,但他此时也怒不可遏,大叫一声:“安德海,你素来与天津、沧州知府不认识,怎能称得上是朋友,这分明是你搜刮民财。”

  安德海不再说什么,丁宝桢又问:“在去德州的路上,你做过寿,有这回事吗?”

  安德海更不屑一顾了:“祝寿乃生活小事,何以挂齿!”

  丁宝桢又问:“祝寿之时,为何要把龙袍挂在船桅杆上?”

  “丁大人有所不知,龙袍乃圣母西太后所赠,我又没穿上它,有什么过错。”

  “放肆!龙袍乃御用之物,岂能容你玷污,单凭你挂龙袍这一点,我就能治你死罪!”

  安德海面色顿时变作灰黄,他真想不到,给他带来荣耀的龙袍,也给他带来了厄运。

  丁宝桢乃翰林出身,怎能不知“三足乌鸦”的典故,他是故意问安德海的:“安德海,你倒解释解释,你悬挂的那面小旗子,画着三足乌鸦是什么意思。”

  安德海像泄了气的皮球,已经没有蹦跳的力量了,他无可奈何地说:“那是我对圣母皇太后的一片心意。”

  “哼,心意,分明是打着太后的旗号,出来搜刮民财,招摇撞骗,已有污太后的圣明。安德海,你一路招摇,假冒钦差大臣,我手中已掌握了你的罪证,押下去。”

  安德海被押到了济南附近的历城监狱。为了安全起见,丁宝桢下令,不准任何人探视,更不准与安邦杰、马大奶奶、陈玉祥、黄石魁等人串供。

  安德海被押了下去,丁宝桢又让差人带上了马大奶奶、安邦杰、陈玉祥、黄石魁等人,他们从不同角度提供了有价值的材料。

  安德海的老婆马小玉先被押了上来。这位风流年轻的媳妇,整整哭了一天。她以前虽然后悔嫁给了太监,守活寡,但此时她又为失去太监丈夫而哭嚎。实际上,她悲痛的不是失去安德海,而是失去了荣华富贵。

  丁宝桢望着下面跪着的这个女人,说:“下面跪着的是马小玉吗?”

  “回大人,正是民妇。”

  “你与安德海是什么关系?”

  马大奶奶大概心里已清楚,安德海罪孽深重,在劫难逃,便想开脱自己:“民妇马小玉是安德海买来的媳妇。”

  “哦,你与安德海是夫妻,那么他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是应该清楚的。”

  丁宝桢此时的语气并不十分冷峻,一来马大奶奶只不过是安德海堕落、淫靡生活的一个见证罢了,二来是为了稳住马氏,好让她心平气和地招供安德海的罪行。

  “民妇嫁给他,其实,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全让民妇知道。”

  “那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他平日里很宠民妇,不,不,他宠的是小老婆翠儿。”

  马大奶奶生怕说漏了嘴,此时,她恨不得和安德海分得远远的,唯恐连累了自己。丁宝桢以前只听说安德海娶个老婆姓马,还不曾听说他一个阉人,居然还妻妾成群。而且,王心安、程绳武带来的人中也没有叫“翠儿”的,便追问了一句:“那翠儿呢?留在京城了吗?”

  一听丁宝桢追问这一句,马大奶奶的心可慌了,因为翠儿之死与她难脱干系。她哭丧着脸说:“已经死了。”

  “死了?死在哪里?”

  “死在德州,是淹死的。”

  丁宝桢越听越觉得有些溪跷,便厉声叫道:“大胆泼妇,如实招来,翠儿是怎么死的?”

  马大奶奶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她只觉得头发麻,腿发软,身子直往下坠。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青天大老爷,翠儿的死真的与民妇无关,是安德海亲手捂死了她,又投入大运河中的。那天夜里,民妇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安德海便到管家黄石魁那里去找药。当他敲开门一看,翠儿的小肚兜正放在黄石魁的床上,安德海从床下拉出了翠儿。他一怒之下,亲手捂死了她,并把尸首投入大运河。”

  丁宝桢想不到,安德海还有人命,连自己的小老婆都能下毒手,可见此人心狠手辣也。

  “把马氏押下去,带安邦杰。”

  安邦杰是安德海的二叔,也是他的参谋,他们是至亲,所以,安邦杰不像马小玉那么立场不坚定。

  “下面跪的是何人?”

  “草民安邦杰。”

  “多大了?”

  “52岁。”

  “你与安德海什么关系?”

  “草民乃安德海的二叔。”

  安邦杰与丁宝桢小心周旋着。丁宝桢一看这个人,便觉得他不像马小玉那么好对付,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安德海既是你的侄子,此次私自出京又带着你,可见他的一些事情你是知道的了。”

  “不知大人指的是什么?我与德海是至亲,他的生活习惯,我确实很清楚。”

  丁宝桢不露声色,仔细地盯着安邦杰看,看得安邦杰心里直发慌。丁宝桢这里是采用了心理战术,先从心理上打败安邦杰。

  “你们出京时,带了89口大木箱子,明明是扬言采办龙袍,为什么还要携带如此沉重的行李?”

  “一行40多人,吃的、用的,不准备充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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