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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王心安边走边喘,喘了几口气,说:“一共押来了五个人,他们是安德海和他的随行太监陈玉祥,还有他二叔安邦杰、老婆马小玉、管家黄石魁。”

  “好,治平,好样的。”

  “我已让他们押着犯人在辕门外候着呢,只等了丁大人一句话,便可押来。”

  丁宝桢连连摇头:“不忙,不忙,先遣人严密看押,请程知府他们来,我要详细听一听捉拿安德海的经过。”

  程绳武、王心安、余心清等人都到了衙门府的后院花厅里,一五一十地向丁宝桢叙说了诱捕安德海的经过。听完以后,丁宝桢发出了大笑。这开心的笑曾在丁巡抚脸上消失五天了,今天,他觉得首战告捷。

  王心安是武举出身,他有些沉不住气,便催促着:“丁大人,现在就提审吧!”

  丁宝桢指了指肚子,几个人都笑了。王心安一拍脑门子:“啊,不是丁大人提醒,心安都忘了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几个人匆匆吃了顿便饭,丁宝桢正打算提审安德海,抬头一看,王心安、程绳武、余心清他们早已发出了鼾声。丁宝桢悄悄地走了出来,对一位属员说:“快去辕门外,把安德海等人分押进衙门府,对安德海好生伺候。”

  安德海被蒙上了眼睛,由人牵着到了济南府衙门花厅里。刚进花厅,他的手、脚便松了绑,只见两个卫士模样的人进来又是送茶,又是递毛巾,安德海的心里直纳闷儿:“丁宝桢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说是抓自己吧,为何来到这陌生的花厅,派人伺候着,而且送来的茶水还十分讲究,一定是好茶,闻起来真香;说是请来的吧,为何要五花大绑,还蒙上了眼睛?”

  安德海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两个卫士一言不发,转身走了。他见四下里无人,便想逃走,谁知他刚一迈腿,还没出门,只见几十个卫兵呼地一下子全围了上来。安德海随口说:“我要上厕所。”

  两个卫兵跟着他,到了厕所。安德海是阉人,他当然怕羞,扭转了身子,可两个卫兵硬是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面前,气得安德海直翻白眼。

  回到了花厅,卫兵又全退了出来,任凭安德海如何急躁,所有的卫兵就是一言不发。安德海索性端起精细的茶杯来,慢慢地品起茶来。

  眼看就要到正午了,又有两个人送来一碗牛肉面,四个肉包子,安德海狼吞虎咽地全吃了下去。他真的饿极了,这等家常便饭此时吃起来,比在宫里侍膳时,西太后赏他的燕窝、鱼翅还好吃。

  吃完了饭,安德海抹了抹油嘴,正想打个盹,只见两个人冲他走来:“提安德海,到前堂受审。”

  安德海经过大半夜及今天一上午的惊吓、恐慌,此时反而稳住了情绪。他为了表现自己“钦差”大臣的威仪,故意放慢了脚步,表现出潇洒的风度,脸上露着似笑非笑、似冷非冷的神情,一晃三摇地走上大堂的台阶。那两个差役打起了帘子。刚踏进大堂,只听见一声大吼,这声音像山崩、像海啸,直震大堂:“把安德海押上来!”

  安德海大模大样地踱进大堂,他抬头一看,好家伙,正面悬着“光明正大”金匾,正座上坐着丁宝桢。一年前在京城时,安德海与丁宝桢还打过交道,他当然认识丁宝桢,但他并没有施礼的意思。

  丁宝桢的左右两侧各站一个人,一文一武的模样,安德海不认识他们。文的是程绳武,武的是王心安。从大门到正座,两边站的是整齐的卫士,安德海不由得心里有些发毛。

  站在一旁的王心安见安德海没有施礼的意思,大吼一声:“大胆太监,见了丁大人也不施礼!”

  安德海是四品蓝翎太监,而丁宝桢是二品朝廷命官,按理安德海应该向丁大人行大礼。这一点,安德海不是不知道,但他此时仗着自己是“钦差大臣”,所以不愿下跪施礼。安德海仍是站着不动,气得王心安走上来就是一脚:“凭你见了二品官不施礼,老子就可治你罪。”

  安德海生怕对方再“赐”第二脚,连忙略略向下跪了一下,单手一垂:“丁大人在上,安某有礼了。”

  丁宝桢上上下下打量着安德海,心想:“狗奴才,才一年多不见,你又吃胖了许多,今天了某让你这堆肥肉化化油。”

  丁宝桢用一种极其冷峻的声音问:“下面站着的是安德海吗?”

  “丁大人,一年多不见,你怎么不认得安某了?”

  安德海满不在乎地回答。丁宝桢继续问:“哪里人?”

  “京城宫里的!”

  安德海故意答非所问,王心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安德海只好马上改口:“直隶南皮县人。”

  “今年多大了?”

  “33岁。”

  丁宝桢沉吟了片刻,说:“哦,才33岁,不过,丁某看你的派头可不小呀!”

  安德海眼珠子一翻,卖起谱来了:“大人过奖了,安某倒没什么派头,不过八年前,安某便为圣上及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办过事儿。”

  丁宝桢知道安德海在这里提“辛酉政变”,为的是讲明自己

  的身份。丁宝桢不吃这一壶:“安德海,八年前,你为两宫太后立过汗马功劳,没人抹煞你这些功劳。”

  安德海见丁宝桢的口气不那么冷峻了,他开始摆谱了:“丁大人,安某也从没拿这些功劳到处宣扬呀。”

  丁宝桢生怕安德海扯远,又厉声问:“安德海,你在宫中是做什么的?”

  安德海不满似的翻了翻眼珠,心想:“好个丁宝桢,你装什么糊涂,谁不知道我安德海是干什么的。”

  安德海并没有答话,程绳武追问了一句:“安德海,怎么不说呀?”

  安德海哪里认得程绳武,不过从程绳武的官服及顶带来看,此人也应是个知府什么的,安德海不便硬顶,便极不情愿地说:“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

  “哦,是太监总管,怎么不在宫里当差呢?”

  丁宝桢步步紧逼,逼得安德海没有退路,他只有亮出王牌:“奉旨钦差,采办龙袍。”

  安德海有意把语速放得很慢,好让众人听清楚“奉旨”两个字。丁宝桢又追问:“既然是采办龙袍,是奉的谁的旨呢?”

  安德海不慌不忙,把头一扬,显示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当然是圣母皇太后的懿旨了。”

  丁宝桢早料想到安德海会来这一套,便步步紧逼,问道:“既然是奉了懿旨,为什么没有明发上谕?”

  安德海并不示弱,满不在乎地回答:“那得去问军机去,我只知道奉了西太后的口谕采办龙袍,其余的我一概不问。”

  丁宝桢见安德海振振有词,不禁心中大怒,但此时他必须强压心中怒火,以制气焰嚣张的安德海。丁宝板仍冷峻地说:“事后自会去问军机处,现在你把勘合拿出来,既然是奉旨出京,那一定有勘合。”

  安德海想不到丁宝桢来这一手,他哪儿有什么勘合呀,有了勘合在德州之时,还用得着上街买扒鸡吗?但此时,他必须硬顶着,他双手一摊,计上心来,说:“丁大人,你不糊涂呀,我是内务府的人,又不是兵部的人,哪儿有什么兵部发出的勘合。”

  丁宝桢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笑声震颤大堂,笑得安德海不寒而栗。

  “笑话,你是内务府的人,为何不在内务府当差,偏偏跑到了这里?不知死的鬼,还想狡猾,皮骨子痒痒了吧!”

  安德海心里明白,丁宝桢不吃硬,你越戗他,他越犯硬,于是,马上换了一副面孔,低声下气地说;

  “丁大人,你是外官,恐怕宫里的一些规矩有所不知,宫里的公公,有的在内廷当差,有的在外廷当差,有的是御前行走,我呀,便是御前行走。”

  丁宝桢明白,安德海是在亮自己的身份,暗示丁宝桢最好不要碰他。丁宝桢笑了笑:“我是外官,宫中有一些规矩确实不清楚,不过,你是太监,地方上的一些规矩,你恐怕也不知道。一没上谕,二没勘合,你就是私自出京,有违祖制!”

  最后八个字,丁宝桢说的时候特意加重的语气,吓得安德海直打哆嗦。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宫中的这些规定他当然明白,丁宝桢已明确指出他“私自出京,有违祖制”,安德海可真怕丁宝桢抓住这一实质性的问题不放手,那可就真的要他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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