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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我终身也忘不了那些通向鱼市场的黑暗狭隘街道。初时我不顾一切的奔跑,唯一的意念即是要争取时间,氢等到达市政厅广场时,我头上的汗珠洋洋下滴,心跳跃的发痛,许多人在广场中舞蹈,一个形容惟粹的男人,敞着胸抓着我的肩,放声大笑。我拼命推开他,接着又遇到许多奇形怪状的人拦着去路。忽然我听到一个青年女子的轻浮笑声。想不到是拿破仑的长妹伊莉莎,伊莉莎只是一个十六岁女郎,可是那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浓脂艳粉,盛装华服,戴着一对太坠于耳环。当时她手搭着一位青年男子。

  看到我,她大声呼唤道:“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喝一杯酒,欧仁妮?”我佯装没有听见她的话,竭力加速步伐望黑暗小路上进行。到了鱼市场,方见到二三盏稀疏灯光,我透了口气。穿过鱼市场,我询问波拿巴住所。一个路人指着告诉我是第三座房子。我顿时忆起约瑟夫曾告诉我他们住在地窖里。于是我顺着一道狭楼梯往下走,我开了门,进入一间厨房里,这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但因光线暗淡,一点看不出室内一切。定了下神,我看见桌上点了一枝蜡烛,插在一只破茶杯里。室内空气恶劣,约瑟夫穿着一件旧衬衣,除去领带,正坐在桌旁借着烛光阅读报纸。十九岁的弟弟卢欣,坐在对面低头写字。桌上乱七八糟堆着肮脏盒子及剩余的食物。在一个黑暗角落里,听到水响声,洗衣声,室内闷热得令人窒息。

  “约瑟夫!”我唤了一声。他惊跳起来。

  “有客人吗?”波拿巴夫人用围裙擦着手出现了,同时洗衣声停止。

  “是我,欧仁妮·克来雷。”

  不约而同的约瑟夫和卢欣惊叫道:“天哪,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们拘捕了拿破仑!”

  半晌大家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出人意外的消息使他们震惊。波拿巴夫人喃喃道:

  “圣母呀!上帝呀。”

  “我早知道会如此的!”约瑟夫道。

  “怎么办?多可怕!”卢欣接着说。

  他们请我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并问经过情形。十六岁的肥胖的路易由隔壁一间房冲出来,接着就是一声怪叫。门开处,约莫十岁左右的小杰罗与十二岁的嘉罗琳奔了进来,两人扭作一团争抢一块糖。波拿巴夫人上去拉开他们,并用意大利话责备他们:“安静点,有客哪。”

  多么可怕的家庭,我心中想,但立即对自己这种意念感到惭愧。贫穷并不是罪恶,如果有个客厅,这些孩子也不会到处乱跑了。

  这时约瑟夫详细的问我道,“谁逮捕了拿破仑?你确定他们是兵士而不是警察?”

  “他们是兵士。”我肯定地答复。

  “那么他不会在狱中而是遭军方拘捕。”约瑟夫说。

  “这有什么区别?”波拿巴夫人道。

  “区别很大。军事当局若不经过军事法庭是无权判决一位将军的。”约瑟夫答道。

  波拿巴夫人搬了一张矮凳坐在我身边,用一双憔粹、操劳过度、粗糙的手盖在我手上道,“你不能想象拿破仑被捕对于我们关系是如何重大,欧仁妮小姐。他是家中唯一将他薪俸的一半补贴这个家的人。现在怎么办?叫我们怎么办。”

  “现在他被捕了。那么没有人逼迫我加入军队了。”肥胖的路易大有幸灾乐祸的态度。

  “住嘴。”卢欣在旁呛喝他。

  “为什么他们要拘捕他。”波拿巴夫人问。

  “因为拿破仑认识罗怕斯比尔。并且曾献计进攻意大利。”约瑟夫解释说。

  “又是政治!政治,真害人不浅呀!”波拿巴夫人埋怨道。

  我低了头,轻轻他说道:“你的儿子,拿破仑是位天才,夫人。”

  “是的,可是不幸的……”波拿巴夫人烦恼地道。

  “我们需要寻到线索,他们把拿破仑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看着约瑟夫说。

  “马赛陆军司令一定知道。”卢欣在旁插嘴道。一向被认为是诗人及幻想家的卢欣居然有实际的头脑。

  “马赛陆军司令叫什么名字。”我问。

  “勒发勃上校。”约瑟夫道:“他对拿破仑甚为不满,因不久以前,拿破仑曾对他的防御工事加以抨击。”

  “那么我明天去谒见他。”回过头来我向波拿巴夫人道:“请你预备一包换洗的衣服及一些食品,明天一早送给我,我设法请上校转交给拿破仑。”

  “谢谢你,万分谢谢你,小姐。”波拿巴夫人感激地道。我立起身来,约瑟夫拿了外衣预备送我回家。卢欣向我道:

  “欧仁妮小姐,你太仁慈了。我们会永远记得你对我们的善意。”

  这时我心中顿时产生一种畏惧,我不知自己是否有足够勇气去访问勒发勃上校,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任务。我向波拿巴夫人告别。她向我道:“明天早晨我让宝莉将包裹送交给你。”这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又说,“伊莉莎与宝莉说是到邻居家半小时即回来,现在她们到那里去了?”

  我忆起伊莉莎浓艳化装的脸。我猜想她这时定会坐在咖啡馆里玩得兴高采烈呢。但是宝莉?她只是与我年龄相仿呀。

  一路上,约瑟夫与我均沉浸在静默中。我们彼此急急的走着,没有交换过一句话,我顿时忆起四个月前第一次和他在街上走。只是四个月吗?对于我,那好象是许久许久以前的事了。郊时我还是个小女孩,爱情使我成长,爱情也使我成熟。

  我们快到家门前,约瑟夫第一次开口道:

  “他们不能送他上断头台。”原来一路上他也在思索这件事。“最坏的结果,根据军法,就是枪毙。”

  “约瑟夫!”我惊叫起来。

  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那么苍白,尖锐的线条,肌肉拉长。我立刻发现一个不能置信的事实,可怕的事实:他并不爱拿破仑,他非但不爱他,他恨他。他恨拿破仑,他妒他,因为他比他年龄小而成了将军,替他寻到一份工作,怂恿他娶朱莉,又因为拿破仑……

  “可是我们是弟兄,弟兄是应该联合在一起的。彼此祸福相共的。”约瑟夫说。

  “约瑟夫,晚安。”

  “欧仁妮,晚安。”

  我俏悄走进屋子。朱莉已睡在床上,但妆台上蜡烛仍点着。她在等待我。

  “你到波拿巴家里去了,是吗?”她问。

  “是的。”我答道并急急卸装入寝。“他们的住所真是不能想象的破旧。波拿巴夫人在晚间仍旧洗衣服。两个女孩子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朱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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