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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太子……你……”老头子沉不住气儿了,“你说得似乎太过分了。我怎么成了瞎驴盲马啦?……”

  “不不,惟妙惟肖,恰如其人。只因为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悉达多要叫这条“瞎驴”的盲眸重见天日。他沉吟着开示说,爱欲固然是生的根本,同时也是死的祸源。人生三碰九磕,九曲十折,说到底是一场跌宕起伏的悲剧,所谓“生苦”。而爱欲并不是永恒的,它倏忽即逝,继之而来的就是青春的消逝,病苦死患,所谓“朝是红颜夕白发”。一个人忘记青春的倏然和人生的短暂,日夜沉迷在五欲①的境界里,试问,这种庸夫,与无知的禽兽有什么不同呢?刚才所说的那些邪门歪道的仙人,正是不知道五欲的可恶,视牛粪为鲜花,丧失了健康的心灵,淹没在五欲的洪流中,最后亡身灭命……

  ①佛教用语,为追求色、声、香、味、触而起的五种情欲。谓:“众生常为五欲所恼,而犹求之不已。此五欲者得之转剧,如火炙疥……为之后世受无量苦。”

  悉达多的一席长谈,说得老谋臣羞愧得无地自容,抬不起头来。这时,不觉天色黎明,晓星隐没,王宫的轮廓已影影绰绰地显露在朝霞初照之中。夏宫中,又响起了悦耳的音乐。

  然而,这动听的古乐声,在悉达多听来,既淡化不了俗情,也勘破不了生死,只能斧斫灵性和肉体,好像是一片凄凄切切的哭声。他感到心烦意乱,独自信步来到御花园里。今日和往常一样,他静下心来,端坐在一棵阎浮树下,生死起灭、无常转变的轮回,像海潮一样,在太子的心中旋流起伏……他想到,宇宙是永恒的,生命也是永恒的。如他的老师所说,前者是物质不灭,后者是精神不灭。所谓永恒,就是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生老病死,只是无极的生命运转中的暂时现象,而不生不灭才是人生的本体。死,也许并不意味着幻灭……似乎应该遗留下一个永在的灵魂。然而,死后灵魂到哪里去了?行善好施的人与作恶多端的人,是否都有同样的福德智慧?是否会出现一种善恶的因果?……

  他独坐静思,疑团百结。他洞察人生的光芒,照向黑暗幽深、神秘莫测的内心世界。随着他缕缕思潮的起伏和不辍的探究,时而在内心的世界里别开洞天,心脑爽然;时而疑云骤起,迷惑不解。尽管他发心救世,但是一时还找不到拯救众生的灵丹妙药。他好像一个漫无目的地走在大漠上的旅者,一时间感到无处可去。

  然而,他发心救世的夙愿,决不因此猝然打住。长此沉思,反而加强了他为摆脱物欲和追求人生终极而献身的气概,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他发现,为了达到这个远大的目标,他不仅需要永无休止的思索,而且更需要锲而不舍的学习,才能对人生的千古难题,这原本就没有答案的难题,得出满意的答案。

  第七章 深山寻师

  可巧,就在悉达多对人生寻根探源,感到困惑艰难时,他从前的恩师跋陀罗尼老人,又一次来到了王宫。

  这位婆罗门学者此番前来,是想看一看自己的门生弟子这些年来有了哪些进步。不料,净饭王一见到这位老学者就大发牢骚,说太子违逆王室,不爱江山,厌恶声色,日夜胡思乱想,探求什么宇宙和人生的真谛,妄想解救芸芸众生于苦海,并挽留他继续在宫中供职,不吝教悔,引太子走向正路。净饭王认为,如果这位老学者能够留下来,那真是王国的福德,太子的万幸。然而老学者听了,却捻着白花花的胡须犯愁。他表示,他何尝不希望国运昌盛,后继有人,太子前程似锦。怎奈,他已经把自己全部的学识都已教给太子,再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了。至于学问一道,比五明深奥的,却还有,那就是《吠陀经①》。他说,这种字字珠玑、句句金玉的圣书,当年他虽然也想研求,终因天资愚钝,才力不胜,未能钻进去,更谈不到彻悟全貌。因此他不敢持教,唯恐贻误学人。

  ①《吠陀经》是印度最古老的经典,用梵文写成,字句生涩,明理奥妙,公元前20世纪到前10世纪成书。主要内容是对神的赞歌、祭祀祷文、咒语等。

  净饭王一听,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焦灼神情,急促发问:“请问尊敬的学者,世上还有没有体悟《吠陀经》的人呢?”

  老学者默思有顷:“回禀国王,有这样的人。”

  “你能举荐一位吗,学者?”

  “如今,世间有一个人。”跋陀罗尼换上一副爽快的口气,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他是一位冥修的隐士,少时与臣同窗。他早年钻研吠陀之学,渊博精深,淋漓贯通。此后又经历了数十年寒暑,摒除俗界,不问世事,专心读经,实在是当代一位道德高尚、情操坚毅的博学大师。”

  “唔,”净饭王倾慕之情,溢于言表,“他姓甚名谁?现住何处?”

  “回禀国王,他叫毗奢密多罗,现住在西天竺的密缔山上。”

  净饭王欢天喜地,立即吩咐下臣预备应聘的厚礼,以及太子与师傅的车骑,吩咐他们翌日前去拜求那位名师。跋陀罗尼领旨后,仍回到藏经阁,把事情向悉达多说明。太子心猿意马,求贤若渴,正想找到一位明师。听到这一消息,他兴奋得不能自已。这几天他正一腔怨愤无处排遣,早就渴望着挣脱这个欲念熏心、浓艳俗色的牢笼,哪怕几天也好。

  想不到这一天梦幻似的来临了!老师真是他的大恩人!

  第二天,悉达多话别妻儿,准备启程了。

  耶输陀罗公主,有的只是温柔和情意。她并不太了解丈夫的理想。她感情稚气,却又优美,像孩子一般的天真无邪。她虚心从善,洁身自好。她自身具备这种品质,同时也尊重别人身上的这种品质。因而,对丈夫暂时的离去,她只感到依依难舍,而绝不挽留。当悉达多一步步缓缓地走出门外时,回头发现妻子凝滞的目光中饱含泪花,透出言词所难以形容的别愁。

  悉达多和跋陀罗尼向净饭王辞驾后,登上象车,自有随从人员等,簇拥着取道向西印度而行。这太令人心旷神怡了,一路上,有看不尽的景物。悉达多尽情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欣赏恒河两岸的风光,尽情地观看着青翠碧绿的稻田、五彩缤纷的野花、欢腾嬉戏的小溪和广袤草原上悠闲自在的畜群……他饱览不迭,目不暇接,大声吩咐车官:“喂,车慢一点走!”

  “是,太子。”

  车官收回了响鞭,任着象车缓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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