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传记·回忆录 > 秘密使命 | 上页 下页
一六


  接着我们驱车到希姆兰去,它在德黑兰的郊区,树木茂密,但比首都高出一千英尺。我们作为国王的客人,在国王的王宫之一查希勃·加兰尼宫里住了一个多月。这个宫殿的确象小说《天方夜谭》所描绘的宫殿一样。巨大的接待室四周的壁上镶满了一块块小镜子,给人以充满着珠光宝气的感觉。后来我发现,在许多波斯皇宫里都是这样装饰的。国王的兄弟阿里·礼萨王子接见了我们。王子不会讲英语,但法语讲得很流利。

  哈里曼先生和夫人下榻在巨大的接待室旁的一套房间里,而其余的人都各占一个大房间,门都是朝着接待室方向开的。那间接待室是那么巨大,我们的空旷的房间与之一比,那实在是相形见细。事实上正如《新闻周刊》所描绘的那样。

  当我们坐下来进午餐的时候,我想到人们事先告诉我的必须注意的事项,在波斯你应当吃什么或不吃什么。在我们飞机着落之前不久,在机舱里哈里曼先生召集我们全体开过会,告诉我们,他在过去多次访问德黑兰时,他的代表团成员由于对饮食不太注意自我克制,因而经常闹病,他还得服侍他们,把病治好。不管怎样,我们的第一餐最突出的是敞开地供应鱼子酱。因为我不爱吃鱼子酱,我只好在盘子里随便拨一点做样子。有人告诉我,伏特加酒有极好的杀菌功能,所以我一反常态,喝了大量的伏特加。老实说,我怀疑人们怎能把伏特加与纯酒精区别开来。这顿午餐至少吃了三个小时。王子走了,只留下了四十八个仆人来侍候我们。

  哈里曼先生的夫人玛丽,是一路陪同他来的。她是一个杰出的女性,说话充满着幽默,很快就能编出一些娓娓动听的轶事趣闻。因为我观察了他们好几年,在我看来,艾夫里尔·哈里曼使她的生活有了目的性和尊严,而她则给她丈夫的生活带来了幽默和人情味儿。他们是极妙地相辅相成的,与他们相处是很有意思的。仅仅几天之后,哈里曼先生感染上了轻微的肠炎。哈里曼夫人很风趣地邀请我们到他们的房里去,重复了他丈夫几天前在飞机上说的话,她说:“你们瞧,现在到底是谁在德黑兰不能节制饮食,由于不自我克制而病倒了。”显然,他们是相亲相爱的。

  在我们到达德黑兰时,就发现我们处在尴尬的境况中。美国大使格雷迪先生不太欢迎我们去伊朗。这是特使们常常遇到的问题。大多数大使认为他们是总统的名正言顺的代表,而所有与驻在国政府和政府首脑的交往都理应通过他们来进行。他们常怨恨总统企图不通过他们的渠道而执行外交政策。这个问题在我的经历中发生过好几次。在我被总统派去与政府首脑直接打交道的国家里,那儿有些大使使我感到很为难。

  在第一次到德黑兰住宅区摩萨台博士家去拜会他的时候,我没有作任何准备。我从报纸上得知,他会突然哭泣,他在伊朗议会里曾有过戏剧性的矫柔做作的表演。摩萨台的性格是相当令人吃惊的。我与哈里曼先生一起到了他的朴质的住宅。稍稍等候了一会儿,我们被引到楼上摩萨台博士的卧室。他躺在床上,穿着一件骆驼毛的短上衣,扣子直扣到脖子上。他平躺在床上,双手就在脖子下交叉着;当我们走进房间时,他的双手轻微地拍打了几下。

  他用法语向哈里曼先生致意,他说他很高兴会见他,他希望在整个会谈中,美国不要扮演充当英国的傀儡的角色。哈里曼先生向他保证,我们决不会这样,我们看到我们的两个好朋友之间的争吵感到很不安,我们迫切希望能尽一切努力谋求使双方都满意的解决争端的办法。

  摩萨台博士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直到今天还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年龄;我回想起来,当时他已有七十多岁了。他显得极其单薄和虚弱,而他曾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事实上正是这样。有一个伊朗的医生,是个议会议员,他在与哈里曼先生的交谈中,回忆了他初次看到摩萨台博士在伊朗议会中戏剧性表演的经过。拉兹马拉将军在一所清真寺里被暗杀之后,摩萨台出任首相,他热情地向议会提出一项提案,希望议会通过。这位医生是反对派。

  摩萨台情绪激昂地呼吁大家通过他的提案,似乎要昏倒的样子,他泣不成声地表示他准备为他热爱的伊朗牺牲他的生命,他突然倒在地上。医生说,他的伪装的发誓改善了他的政治地位。医生当时跨过几条长椅,跪在首相身旁,解开他的领子,提起他的手腕,满以为会摸到一种虚弱、跳动不匀的脉搏,但事实上他摸到的是一个强壮、健康人的正常跳动着的脉搏。实际上,摩萨台博士可以活到九十岁以上。哈里曼就向医生说:“既然是这样,你怎么办呢?”医生回答说:“我太感动了,我对他的提案投了赞成票。”这仅仅是摩萨台博士巧妙地运用他外表的虚弱作为有力的武器的一个例子而已。

  摩萨台博士处于极端反英的情绪中。他认为,从伊朗生活水平的降低,直到伊朗不再象历史上那样在世界上占有突出的地位,这一切都归咎于英国搞的阴谋诡计。他眼睛盯着哈里曼说:“你不知道他们是多么狡猾。你不知道他们是多么坏。你不知道他们怎样污辱了他们所接触到的每一件事。”哈里曼先生解释说,事实不是这样的,英国人与别国人一样,有些是好人,有些是坏人,而大多数人则处于中间状态。摩萨台又重复说:“你不了解他们。你不了解他们。”哈里曼先生有些恼火了,他说:“不,我的确了解他们。我曾经担任美国租借法案的代表面呆在英国。我也担任过驻英大使。我们曾经在二次世界大战中并肩作战过,而你没有参加过。我可以向你担保,他们有好有坏,而绝大多数居于两者之间。”摩萨台博士身子略略向前倾了一些,握住哈里曼先生的手,脸上显出愉快的笑容。

  摩萨台长有一个很大的鼻子。我曾多次议论说,他的鼻子之大,足以使吉米·杜兰德①的大鼻子看来相形见细了。他非常友好,可是他的耳朵聋得厉害。在他躺在床上与哈里曼先生交谈的时候,我通常坐在哈里曼旁边,挨近他的聋耳朵。他会拍拍床脚,让我象佛教徒那样盘膝坐在那里为他们翻译。这就成为我在整个谈判过程中固定的座位。摩萨台博士坐在床的一头;我坐在另一头;哈里曼先生坐在床旁、我们两人之间。

  【①吉米·杜兰德(Jimmy Durante,1893—):美国著名喜剧演员。——译者】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