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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1936年2月27日,我们迁往阿宁的一栋两家合住的房子,它位于华沙郊区。最上边的一层只有在夏季才有一对老年夫妇利用。男人是军队上的上尉。这对我们似乎不甚合适。

  我是第一次独立地把发报机组装起来,我十分担心能否建立起联系。我们想同随便一个苏联机构的代表建立联系,但未成功。我学着恩斯特的样子,把发报机装进一个留声机的空壳里。

  我还清晰地记得,我是第一次在这栋住宅里,在夜间昏暗的灯光下操作电键的,它的下部分还是那根刻有美丽格言的中国尺子,它跟着我周游了世界,现在用它来熨平我那些各种长度的稿纸。

  我呼叫了两分钟,然后打开接收机,那是一种奇妙的轻松感觉!在第一次呼叫之后,立即得到了回答。我高兴得不得了,以至于在回话时变得语无伦次,揿错了电键,这是通常不曾发生过的。

  我们开始住下来以后,我所关注的理所当然的是波兰的经济和政治。我为自己不能下功夫去研究我所居住的这个国家,感到既不自然又无聊,且不说这种研究对于我们的工作是多么重要。我学习波兰语言,却忘记了我花那么大力气学会的中文。早在奉天和上海时我就意识到,我可以从不同的人那里了解许多情况,如果再花些功夫去研究各种不同的报纸,会得出许多有趣的结论。当然,最初我们丝毫不理解波兰的新闻。

  工作总算有了一个开端。为了工作我们有一栋自己的房子,与中央建立起了良好的联系,西尔库斯给我们介绍的那位建筑师,表示愿意接受罗尔夫作为合作者,并支付一笔不多的报酬。当然,他并不知道我们本来的任务。不过还有一个困难,我们始终尚未得到长期居留的许可。我们必须反反复复地往行政机关跑,去申诉理由,听人家训斥,保持礼貌和耐心,每一次都要重新申请延期。

  * * *

  致父母的信:

  ……尚未批准年度签证。我们仅仅获得一个短期签证。罗尔夫几乎天天跑签证处,他已经有了良好的关系,由我们的熟人西尔库斯做保证人。每个人都告诉我,说这是很困难的,在这之前罗尔夫不能正常工作。

  四周之后:

  ……我们的问题必须在这几天里做出决定,天晓得已经跑了多少遍。罗尔夫肯定跑了有40次,我不夸张,去过各种不同的负责机构。

  * * *

  在这种形势下,罗尔夫证明自己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我不知道,若是由我与这些半法西斯主义的行政机构打交道,能否保持这种镇定和具有这么多的灵活性。

  不管怎么说,经过数月的努力,我们终于获得了一年的签证就这样,罗尔夫在困难情况下,完成了我们面临的两项任务:办理签证和使我们得到合法地位。

  除了我之外,有一位我在莫斯科遇见过的保加利亚同志,也来到了波兰。他定居在卡托维兹或者波兹南,他要与西里西亚建立联系,还要亲自在这个国家建立一个情报员小组。妻子与孩子都留在莫斯科,他不太适应波兰的生活。我每个月与他会面一次,给他出出主意,帮助他向中央转递他的消息。他的工作运转起来以后,我已经不记得那些细节了。

  我们把工作安排就绪之后,关于我们要建立的第二个联系,具体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

  适应这里的生活,对于我来说也并不容易。我在给家里写的信里这样写道:“……华沙给我们的印象并不坏,但是与中国相比,欧洲是无聊的。”

  我的生活摆脱了五年来苦心经营的那些事情,现在没有什么能代替它们。罗尔夫和我都以友好的方式对待对方,没有争论,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共同的儿子,但是我觉得压抑,”罗尔夫一定也不轻松。

  生孩子之前不久,我还得去一趟克拉科夫,与保加利亚的同志会面,我一直盼望着做这样一次旅行,因为克拉科夫是个美丽的城市。每一次我都要去看看城堡、教堂和那些纺织品商店。可是这一次我很快便感到疲倦了,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好返回我那坐落在第三层的狭小而又未生暖气的饭店房间。我必须尽量克服自己的坏情绪,心想多么可惜,未能两个人等待孩子的降生。饭店房间的对面有一栋房子,一个男人侧身站在窗前,突然一个姑娘钻进他的怀里。他们活得多么滋润啊。

  1936年4月27日,雅尼娜诞生在华沙赫米尔纳35号“奥皮耶卡”医院。她是一个结实漂亮的孩子。5月1日,当尼娜①降生4天,我在房间里喂她奶的时候,突然从大街上传来音乐声:国际歌!这是一次非法的游行!我站起身来,怀里抱着孩子向窗前走去。

  ①“尼娜”是“雅尼娜”的爱称。——译注

  突然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这是乌克兰契克太太,主任医生。她眼望着楼下的大街对我说:“我的女儿们也在里边。”

  在后来的年月里,有时我问过自己,她和她的女儿们是否在华沙的犹太人聚居区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尼娜正是生逢其时。白天需要发报的时候,我可以离开医院,在夜间的电报里我附加了一句:我生了一个女儿。

  * * *

  致父母的信:

  1936年5月14日

  ……当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看见森林里的房前放着一辆婴儿车,里面躺着一个小人儿,你们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快乐……

  ……米沙很喜欢小妹妹,当他看到我在他身旁时非常高兴。今天我告诉他:“我们要偷一次懒了。”他说:“什么是懒,我知道,可什么是偷呀?”

  奥罗给了我极大帮助,她被雅尼娜迷住了。

  罗尔夫正忙于一次竞赛,这是他以另外一个建筑师的名义进行的,这场竞赛当然没有荣誉,但可以得到一些钱。

  * * *

  对于我来说,有奥罗在这里,可以减轻许多的精神负担。在中国工作时,我常常为米沙而担心和不安,现在又要照料两个孩子。当然会产生矛盾,我当时对这种矛盾的程度还是估计不足的。

  * * *

  致父母的信:

  1936年5月

  ……米沙只习惯于跟着我,一点都不喜欢奥罗。他常常暗示奥罗回伦敦去,因为现在常常是奥罗照顾他,而不是我。他哭,不听话,一旦我走进屋里,他便立即喜形于色。有时奥罗会伤心地掉眼泪,她是那么喜欢米沙,可就是无法赢得孩子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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