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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行动神速,6月5日,《光明日报》发表第一篇与艾、林的观点针锋相对的文章《“合二而一”不是辩证法》,作者署名“项睛”。接着,《光明日报》开辟专栏,就“合二而一”问题展开“学术讨论”。

  中央党校停课,集中全力批杨、批“合二而一”。艾恒武、林青山、黎明、王哲民、黄静华(杨的秘书)等人被轮番轰炸,杨献珍更是天天挨不完的批斗。康生、陈伯达忙得不亦乐乎,走马灯式地轮番跑往党校指挥大批判。

  仅仅批“合二而一”是嫌不够的,7月24日,康生在批判会上作指示:“党校的斗争,从‘合二而一’必然要向另外方向发展。理论上一定会发展向‘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问题上去;政治上一定会发展到1959年杨献珍的讲话问题和1962年的翻案风问题上。还有党校的办校方针,对待学毛著的态度问题……”

  在中央党校的校园内外,有许多同志因“合二而一”问题而遭到株连,更有不少人被残害致死,最令人震惊和痛心的例子是孙定国、黎明二人的自杀。

  1965年9月,杨献珍被罢掉在中央党校的一切职务,逐出校门,“调往”哲学研究所。

  转眼之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杨献珍更加坠入无底的深渊,随着一批批“走资派”被打翻在地,他的罪行更一步步加重——他成了一切“牛鬼蛇神”和“反动派”的理论帮凶,成了一切“错误路线”的代言人。

  1967年5月18日,杨献珍被造反派从哲学研究所揪回中央党校,送进私设的牢房。第二天,他被推上批斗台,康生的老婆曹轶欧亲自操纵批斗大会。杨献珍此时已71岁,年迈体衰,哪里经得起折腾?但是批斗者们高声朗读着“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语录,将杨掀翻在地驾起“喷气式飞机”,又强令他下跪向革命人民请罪,如此还嫌不够味,还要叫他在地上学狗爬。曹轶欧不愧是酷吏康生的老婆,她假惺惺地批评批斗者:“这是谁叫干的?70多岁的老人了,怎么让人家学狗爬?”转过身便又是另一副嘴脸,鼓动造反派们杀向杨家,翻箱倒柜地抄家,不久又把杨献珍从所住的“红霞公寓”扫地出门。

  1967年9月23日夜晚,杨献珍被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押上囚车,不知此去何方。到了目的地才看明白,是进了一所军队的监狱。从此,他开始了漫长的铁牢生活。

  在监狱里,他提出要看报纸、看文件。他说:“我是中共中央委员,是全国政协常委,我要学中央文件!”看守人员回答他:“你屁也不是,你是反对毛主席的反革命!”

  “我没有反对毛主席!”杨献珍只感到一颗真诚的心难以被人理解,不仅仅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就连秀才遇着秀才也说不清有理无理了!他在牢房里拼命写申诉材料,《关于“合二而一”问题的申诉》、《关于“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问题的申诉》、《关于……》,但是这些申诉却成了他新的“罪证”。

  年近七旬的老人啊!那份坚毅、那份忍耐、那份等待,似乎是全部化作了一股生命之流,支撑着他,既使是噩耗频传:

  孙定国受到陈伯达的当面唾骂,不堪屈辱,跳入冰窟窿;黎明被迫投井自尽……

  “合二而一”的队伍,像滚雪球一样地在扩大。全国最大的“合二而一”分子杨献珍被撤职,调出中央党校,从副校长降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副所长。

  1966年的夏天,本已久久动荡的中国,似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数千年的祖国文化遗产开始遭到一场空前的浩劫。

  杨献珍似乎是被恶梦缠身了,怎么也挣脱不出来。从批判“合二而一”开始,他就是老“运动员”了,在这场风暴中又要扮演哪个推不脱的重要角色呢?

  1967年5月18日,中央党校的造反派把杨献珍从哲学所揪回党校,关押在私设的五十二号楼临时监房里,并由曹轶欧多次主持批斗会对他进行批斗。

  一次,造反派批斗杨献珍。这时,康生已给杨献珍定了性:“反动的‘合二而一’鼓吹者”,“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里通外国分子”、“大叛徒”、“三反分子”……远比1964年厉害多了。大礼堂的墙壁上,贴着什么“打倒反动分子杨献珍”、“打倒反动透顶的‘合二而一’论”、“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杨献珍”、“杨献珍不低头,就叫他灭亡!”等等。训练有素的积极分子们围着杨献珍,质问、批判、吼叫和口号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批斗会,在一片“打倒”的口号声中结束。

  当汽车把杨献珍送回住所时,一群小“红卫兵”又把汽车围了起来,他们让另外一个老人和杨献珍跪在地上,用棍子敲打着。年逾古稀的杨献珍被用“喷气式”折磨了半天,已经支持不住了。当时,烈日当空,火辣辣的太阳,连过路人都晒得汗流浃背,而两位老人却在太阳底下罚跪。

  1967年23日晚10时,康生的计划终于收网了:他借中央名义下令逮捕杨献珍。随即送往北京郊区一所军区的监狱关押。此时的杨献珍已是71岁高龄。

  杨献珍两次坐了国民党的牢,不过7年。他没有想到,一个正直的忠实的共产党员,在全国解放以后,竟又坐牢达8年之久。从1967年5月18日被囚禁,到1975年5月19日被释放,前后整整8年。出狱后,他又被流放了3年多。

  在狱中,他回顾自己所走过的历程。从参加革命起,两次被投入国民党的监牢,在那里与同志们一道向敌人展开了长期复杂的斗争,并在铁窗中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坚定了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在战争岁月,他把妻小送往延安,个人在抗日前方过着戎马生涯。解放后,他为办党校和宣传马克思主义不遗余力,问心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

  在监狱里,饮食卫生条件受到限制,加上高龄,他患了严重的颈椎结核,病情发展到胸腔。在胸腔内形成了大的脓肿灶,压迫食道,连喝水都感到吞咽困难,生命垂危。这一消息被周恩来知道后,立刻指示安排住院治疗。这才使杨献珍转危为安,死里逃生。治愈后他又返回监狱。

  在狱中,在没有任何资料的情况下,他凭着惊人的记忆力,继续写着关于“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合二而一”、“综合基础论”等问题的申诉,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学术观点。

  1971年1月,中央党校革命大批判写作组发表了一篇“万言谤文”:《哲学战线上的一场严重斗争》,以为这是对杨献珍毁灭性的一击。

  1975年5月19日,在杨献珍监禁8年,年近8旬之际,又被流放到陕西潼关。5月20日,到潼关的第二天,押送他前来的中央专案人员突然宣布:他被开除出党。原来中央专案组第一办公室作了《关于叛徒、里通外国分子杨献珍的审查结论》,决定正式开除杨献珍出党。他拒绝签字,并连续给毛泽东写了三封申诉书。直至此时,他还坚信中共是马克思主义的党,是会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的,而他的不白之冤只是暂时的。

  8年的与世隔绝,3年的流放,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他度过这风雨如晦的岁月?或许杨献珍自己的话说得最清楚——

  “过去在国民党的监狱里,精神是旺盛的。有一次‘带镣长街行’,脸上毫无愧色,心里是骄傲的、自豪的。后来呢,虽然给我这个共产党员戴了那么多帽子,我还是毫无愧色。入党以来,我没有作过任何一件不敢向党交待的事情,没有背着党作过任何一件不利于党、不利于人民、不利于民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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