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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中间休息的时候,倪双影想买杯咖啡喝,好提提神,可买咖啡的人太多了,大概跟她一样想提神的人太多了,根本挤不上去。孟勇敢给她买了一瓶“农夫山泉”矿泉水,一喝还真有点甜。这点甜就让她很感动,一直甜到了心里头。

  第二天一上班,王技师就追着倪双影问情况。她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给我买了瓶矿泉水,‘农夫山泉’的。”

  王技师听了,拍了拍她的头,像个慈祥的长辈,笑眯眯地说:“慢慢来’慢慢来,哪能一口水就能喝成胖子呢?”

  倪双影问王技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同意了呢?王技师教导她说,你不要管这些没用的。你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抓紧他,把他抓得死死的!不要让这小子跑掉就是了!王技师最后总结说:“双影啊,我是师傅领进门,你是修行在个人,你懂吗?”

  倪双影点了点头,脸都羞红了。

  夜已经深了,楼上平台,孟勇敢还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现在特别依恋他以前特别厌恶的尼古丁。徐晓斌骂他:“你就这样抽吧,你早晚会把自己抽死的!”

  如果说大量吸人尼古丁是死路一条,那么万箭钻心的痛苦,又何尝不是死路一条呢?因此,在孟勇敢看来,与其那样痛苦地死,还不如这样麻痹地死呢!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何不让自己内心放松一点、好受一点呢?

  以前孟勇敢是木信命的,现在也不得不信了。而且在他看来,信命还能让他更好受一些。把一切都归于命,似乎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虽然接受得很无奈,也很痛苦,但这毕竟是命运安排的,谁还能有什么办法吗?正如他母亲经常唠叨的那样:人还能争得过老天爷吗?这样想,心里会释然一些,好受一些。

  孟勇敢还会经常情不自禁地想念唱东方,想念她的音容笑貌,想念她的举手投足。而想的最多的,还是他们最后见面那一次。她环腰拥抱着他,紧贴着他,眼泪打湿了他的后背,哽咽地说:我不让你走!每每想起这些,他眼睛里都会发潮,心会很疼,撕扯着疼。

  此刻,夜深人静的时候,正在寒冷的平台上吞云吐雾的孟勇敢,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用上支烟的屁股,直接点这支烟。两支香烟像火炬接力手那样,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地交接着。孟勇敢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了出来。此时此刻,孟勇敢也顾不上想念远在上海的唱东方了,他现在头痛的是,正香甜地睡在他脚下二楼的倪双影。

  现在全团的人都知道,孟分队长和倪分队长正在谈恋爱。更要命的是,大家对此都拍手称快,好像他们谈恋爱大快人心一样。盂勇敢悔青了肠子地想:奶奶的!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真不该接受王技师那张歌剧票。现在想起来了,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呀!

  那天,王技师好像是在连队门口无意中碰上了孟勇敢。她问他去没去过国家大剧院?他说没去过,她就掏出一张票来,说别人正好给了她两张大剧院的票,她和她爱人晚上正好都有事去不了。一张票给了倪双影,这张票正好碰上他,他又正好没去过,那就正好给他得了。见他有些迟疑,王技师还说他:“孟勇敢,你千万别多心,也千万别自作多情。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再找别人。我们分队又没有别的干部,战士又不准晚上外出,这不正好碰上你了吗?你又会开车,又能借到车,你跟她去看场演出又能怎么了?人家还能赖上你吗?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白马王子吗?真是没数!”

  王技师这句“白马王子”,箅是捅到孟勇敢的软肋上了。他脑袋一热,就把票收下了,跟倪双影一起去了国家大剧院。

  奇怪的是,那一句也听不懂的意大利歌剧,他竟然还给看进去了,并没有像那次看芭蕾舞剧《天鹅湖》那样睡过去。当时他还在心里想,这要是唱东方在就好了。这样想着,他不由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倪双影。哪儿想得到,这位小姐竟然睡过去了!

  如果到这里,他俩就此打住,恐怕就不会有现在这麻烦的局面了。但谁会想到这事竟然就打不住了呢?

  孟勇敢的母亲椎间盘脱出了,都影响到走路了。孟勇敢是个孝顺的儿子,一听这消息就急了,让家人马上把母亲送到北京来,因为团卫生队的郭军医治这种病很有一手。

  母亲一瘸一拐地来了,谁知竟然给倪双影提供了用武之地。她没事就往孟勇敢母亲那儿跑,像亲闺女一样伺候着腿脚不便的老太太。一个农村朴实厚道的老太太,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伺候?后来又听人说,人家这闺女还是个大干部的女儿,老太太就更受不了了。王技师就趁机做老太太的工作,说大妈您用不着这么不安,这丫头跟你们家有缘分,人家看七您儿子了,可您儿子却没看上人家,搞得人家孩子可难受了。老太太一听,比人家孩子还难受,像欠了人家孩子账似的。等孟勇敢值完班来了,老太太关上门把儿子痈骂了一顿。骂够了,老太太又宣布:这事我做主了,这个儿媳妇我要了!孟勇敢的头大了。

  许兵给唱东方打电话时,顺便把孟勇敢和倪双影谈恋爱的事告诉了她。

  唱东方一听,声音都变了:“这怎么可能呢?”许兵心想,看来这丫头还没忘了孟勇敢呢,这样也好,索性就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许兵认真地说:“这怎么不可能呢?你也知道,倪双影早就喜欢孟勇敢了,至于孟勇敢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家俩在谈恋爱,这是全团人都知道的事。孟勇敢他妈现在还在北京,据说对这个儿媳妇非常满意。不信,你可以自己来看看。”

  唱东方放下表姐的电话,一刻也没耽误,马上拨通了孟勇敢的手机。她用的是她上海的手机号,孟勇敢并不知道这个号码。电话通了,等了一会儿,孟勇敢的声音出现了:“喂,哪位?”唱东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位了,自己究竞是人家的哪一位呀?她突然觉得万分委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大声地抽泣起来。

  孟勇敢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哭泣声,心马上就缩成了一团。他身子抖了一下,又开始全身发冷了。

  这号码虽然是陌生的,但这哭声他却是熟悉的。那天晚上,唱东方就是这样抱着他大声地哭泣。

  孟勇敢想说:是你吗?亲爱的?但他不敢说,他也不能说。唱东方在上海绝望地哭泣着。孟勇敢越是一声不吭,她越是相信表姐说的都是真的。哭着哭着,她突然不哭了,因为她突然又变得很生气。非常生气的唱东方,突然就把电话挂断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也很不值得。那一刻,她从心里痛恨孟勇敢。

  孟勇敢举着被挂断了的手机,依然不舍得从耳边拿开。他还没有听够,哪怕是她的哭声。哪怕这哭声令他心如刀绞!

  手机叫了一下,他知道有短信來了。他盼望这是唱东方来的短信,他冰凉的手都有点抖了。

  果然是唱东方发来的,她骂他:孟勇敢,大坏蛋!孟勇敢,我恨你!孟勇敢凝视着骂他的短信,幸福地笑了。

  指导员的婚离得很不顺,连长很不满意。

  莫小娥同意离婚,但不同意现在离婚。她的理由很充分,再加上她很能说,也很会说,在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阐述下,专门做别人思想工作的指导员丛容,被她做通了工作,不得不同意了她的要求。

  4

  莫小娥真是太有才了,她是那种具备了令黑由颠倒或是让黑白齐头并进的特殊才华的人。她在阐述暂时不离婚的理由时,用的就是白黑两道的方法。

  用白道的方法,她说得声情并茂,真切感人。她说:丛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毕竟做了十个月零七天的夫妻,难道还比不上那一日的夫妻吗?我就是有千错万错,我对你的感情没有错吧?如果你还念咱们夫妻过一场的情分,你就先不要急着跟我离婚,咱们先分居,等我随了军,户口进了北京,有了安身之地,咱们再离这个婚,行不行?当初我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北京,这还不到一年,又被赶了同去,你说我还有脸回去、有法活吗?再说,我虽然不会再去找那个人了,但你能保证他不来纠缠我吗?他这次到北京来,我都被他纠缠得没有办法,你说我回到了他的地盘上,我还能躲得掉吗?你不是说希望我重新开始吗?我回到我们那个小县城,哪可能重新开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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