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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9.太平库。

  一袋袋米倾倒出来。鼠爷操起米扔嘴里尝了一下,吐了,又操起一把,再尝,骂:“妈的!全是从米行运来的压仓霉米!”王干炬连连跺脚:“这、这孙敬山,把他米行的霉米顶替新征的好米入仓了!他、他的良心让狗吃了哇!”

  坐在大师椅上的卢焯仍然是那张如铁冷脸。

  旁白:“钱塘县官仓舞弊案的快速告破,是卢焯出狱后为大清国立下的第一大功。然而,卢焯心知肚明的是,他只是轻轻挑破了覆盖在大清国数十万粮仓之上的第一层黑幕!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走出第二步,或者说,自己能不能再走出第二步……”

  卢焯的眼睛里流露出败军之将的痛楚神色,双目慢慢眯了起来,像睡着了似的……

  10.北京刑部大狱牢房过道。夜。

  戈什哈打着火把,引着官袍俨然的刘统勋急步走来。典狱官冯大品紧跟在刘统勋身后。旁白:“蒙面人落网的当天晚上,裕丰仓大血案告破。据蒙面人供认,他是受了王连升雇用,才去裕丰仓杀人的。然而,王连升的背后又会是谁呢?”

  老远传来嘶哑的喊叫声:“老子不服——!老子不服啊——!”

  刘统勋问冯大品:“谁在喊?”冯大品:“回刘大人话,是王连升在喊。”刘统勋:“他何事不服?”冯大品笑:“他不服的是什么事,只有鬼才知道!”“鬼才知道?”刘统勋眼里闪出冷光,“什么意思?”冯大品:“下官走嘴了!”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刘统勋在王连升的牢门前站停。狱卒打开牢门。

  11.死牢内。

  刘统勋走了进来,步下石阶。听到脚步声,形如鬼魁的王连升挣扎着站起来,用枷板撞着石墙,哑哑地喊:“老子不服——!老子不服啊——!”“别喊了!”冯大品喝道,“王连升,你喊了一天一夜了!再让你吃一桶沙子,看你还喊不!”王连升暴声:“再吃一桶沙子,我也要喊!我要喊得天下人都听见!”刘统勋冷声:“说得好!是该让天下人都听见,乾隆朝的第一桩大血案,就是你王连升犯下的!”王连升大喘着,双目发直:“我要喊……我不服……不服!”刘统勋:“你不服,难道你想悔供不成?”“悔供?”王连升猛抬起脸,大笑了声,“我不悔供!那蒙面杀手,是我王连升雇下的!”刘统勋:“雇凶杀人,按大清律是什么死法,你不会不知!”王连升:“凌迟处死!”刘统勋:“知道就好!——王连升,本官最后一次问你,是谁指使你雇凶杀人的?”王连升:“如果我说了,会给我什么好处?”刘统勋:“凌迟之后,准你入棺!”王连升又哈哈笑起来,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刘统勋:“笑什么?”王连升:“笑我自己!笑我白白喊了这一天一夜!”刘统勋:“本官知道,你有话要说!”王连升:“不!你不会知道!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喊不服,你早就该来了!”刘统勋:“现在来也不迟!如果本官没有说错,你心里,有三不服!”

  王连升眼皮一跳:“哪三不服?”

  刘统勋:“你只是本案的喽啰,重办你一个人,你不服!”

  王连升合下了眼皮:“对!”

  刘统勋:“你是受人指使才雇凶杀人,以你一人抵罪,你不服!”

  王连升喉头咕咕响着:“对!”

  刘统勋:“你只是仓场的一条小虫而已,小虫被除,而大虫却逍遥法外,你不服!”

  “说得好!”王连升的眼珠暴突着,“说得好!你不愧是身上长着虱子的刘统勋!”

  刘统勋:“你怎么知道我身上长着虱子?”

  王连升:“满朝文武可以不问谷子长在何处,却无人不说虱子长在谁的身上!”

  刘统勋冷笑:“可你没听说过吧,我刘统勋身上的虱子,从不喝血!”

  王连升:“虱子不喝血?不信!”

  刘统勋厉声:“至少不喝大清国的血!”

  王连升怔了怔,笑起来:“你的虱子都比我清白!我王连升,宁可做你身上的虱子,也不做仓场的一条肉虫!”

  刘统勋:“你是后悔了?”

  王连升眼里灼着火光:“后悔了!——我想打听一个人!”

  刘统勋:“本官知道你想打听谁!”

  王连升:“谁?”

  刘统勋:“仓场总督苗宗舒!”

  王连升嘿地发一声笑,旋即又哭起来。冯大品想制止,刘统勋让他退开。王连升哭出几声,一抛泪水,抬起脸,咬牙切齿地问:“刘大人!告诉我,苗宗舒现在在干什么?!”

  刘统勋冷冷一笑:“苗宗舒这会儿在干什么,你王连升不会想不到!”

  12.苗宗舒府上。夜。

  锦床上,穿着一身鲜亮绸袍的苗宗舒躺在家妓们的怀里,满脸酒红。家妓们小心地给苗宗舒捶着腰腿。师爷急步走了进来:“老爷!”苗宗舒拍打着家妓的屁股,喝:“都走开!”家妓们下了床,隐入屏后。

  “去刑部打探动静的,都回来了么?”苗宗舒问师爷。

  师爷:“都已回来。”

  苗宗舒:“怎么说?”

  师爷:“王连升已在供书上画押了!’‘

  苗宗舒的脸黑了下来:“这么说,他是死定了?”

  师爷:“死定了!”

  苗宗舒往鼻下重重抹了两撇飞烟:“这事搞成这样,都怪王连升办事不沉稳,他是活该丢命!——我是说,要是姓王的嘴巴不紧,把我给端出来,那就……”沉默了一会,狠声,“我看他死得越利索越好!”

  师爷低声:“我已让人给牢里的狱卒使了些银子,把一壶毒酒送进去了!”

  苗宗舒眼睛一亮,一拍床沿:“好!只要王连升一死,他想卖我,也打不起秤杆!”

  师爷:“事已至此,要想借站笼的事弄倒米汝成,怕是不成了。”

  苗宗舒取过参盅,揭了盖,却又没心思喝,重重地搁下:“那我该怎么办?参米汝成的奏折,可是我亲手在朝堂上递上去的。”

  师爷:“老爷现在就去一趟米府,屈尊向米汝成说明如何受了王连升的蒙骗,才不知真相误伤了他,请他务必宽谅。”

  苗宗舒:“他可是老猾,事到如今,定会揪住我不放,我去见他,等于是把鸡供在黄鼠狼的窝门口!”

  师爷:“他此时会借机踩您一脚,这自可想见。不过,只要王连升一死,就如风筝脱线,谁也牵连不住了!当务之急是先把米汝成给稳住!”

  苗宗舒想了一会:“好吧,我去见他!”

  师爷:“我这就吩咐下去。”退出门去。

  “慢!”苗宗舒喊道,“我还有话问你。”

  师爷站停。苗宗舒:“你说,我是怎么了,这么折腾着,图着个啥呢?”

  师爷:“老爷图的,只是一个字。”

  首宗舒:“什么字?”

  师爷:“玩。

  “玩?”苗宗舒品着师爷的话,突然笑起来,“玩谁呢?玩自个儿吧?”摇摇头,苦笑一声,“说到头,这么个玩法,都是在玩咱大清国,玩咱的万岁爷!”

  13.苗府门外。

  一块红毡铺在府门前的上马石上。师爷喊:“扶苗大人登上马石!”即有两个精壮章京扶住苗宗舒。苗宗舒抬起朝靴,颤巍巍地踩住上马石,往上一登,顺势跨上了马鞍。师爷也上了马,对随从大声道:“去米大人府上!”

  众随员护着苗宗舒,策马。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胡同口。候在上马石边的家仆取下红毡,退回府门。高悬的府门灯笼将上马石照得一片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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