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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田文镜:“一日三餐,是生养之道。臣每日深夜仍得做事,必过子时方能睡下,若是晚餐吃得早了,睡下时就难免饥肠辘辘,须得再添一顿夜宵方可。若是这样,就变成了一日四餐,岂不费粮?臣将晚餐延迟到睡前才吃,一举两得,既节省了粮食又不饿着了自己!”

  乾隆又笑起来:“朕现在才知道,皇阿玛在世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器重于你。你做出的事儿,看似笨拙,可细细一想,实在是行之有效。——田大人,朕这会儿也觉着饿了,何不一同用餐?”

  “皇上请!”田文镜一脸感动,看了看桌上的菜饭,却又一脸为难,“不过……”乾隆看出田文镜的意思,没等他说完就坐下了,取筷夹了个馒头,就着酱瓜条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坐,坐,”他点着对面的椅子,对田文镜连声说,“好吃,这大冷的馒头!”

  田文镜坐下,有些诚惶诚恐地吃了起来,蠕动着缺牙的嘴唇,腮帮上不知不觉淌下两行老泪来。乾隆看了看他:“怎么了?”

  田文镜用干瘦的手掌抹去泪水,哑声道:“臣……能与皇上同桌用餐,心里……高兴。”

  乾隆笑笑:“高兴的该是朕。田大人跟随皇阿玛,办下了那么多可点可圈之事,如今老了,还在为朕的事儿操心着,凭这,朕能赶上时辰与你一起吃餐饭,实在是朕的福分。再说,桌上这几样小菜,味道真是十分可口,宫里可是不易吃得着的,这也算是让朕添了口福。”

  一番话说得田文镜更是泪如泉涌,用袖子狠狠拭了泪,笑道:“民间有两句话,一句叫做‘随粥便饭’,一句叫做‘添客不添菜’。这两句话的意思,全在桌面上了。——皇上请!”乾隆又夹了个馒头,想起了什么:“对了,朕听皇阿玛说过,这京城的官场上,传说着你田大人的一个段子。”田文镜:“传说我田文镜的段子很多,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个段子?”乾隆用牙咬着酱瓜,嘴里发出脆响:“都说世上有两件事,最让人苦不堪言。这头一件,是穿新鞋。”

  田文镜:“穿新鞋怎么让人苦不堪言了?”

  乾隆:“鞋紧啊,磨脚啊!”

  “这倒也是。”田文镜笑起来,“微臣的这双官靴,穿了十二个年头了,补了三回皮脸,贴了四回皮底,敲了十七八颗蹄钉,已是厚重如铁,俨若一件兵器。——那第二件呢?”

  乾隆:“这第二件,挂上你了——就是与四大人同桌吃饭。”

  田文镜:“那传话的就不对了。我田文镜跟人一桌吃饭,又没打喷嚏打着人家,也没抢了人家的筷子,哪让人受了苦楚?”

  乾隆笑:“你吃素啊!”

  田文镜明白过来,也笑了笑:“这么说,我田文镜不就成了和尚了?”

  乾隆:“田大人,咱大清国,少的就是你这样的吃素和尚!”

  田文镜似乎听出皇上话里的意思,渐渐收去笑容,心情沉重起来,道:“皇上改元之年,许多维系朝廷前程的大事,做臣子的,确是不能不问荤素啊!”乾隆放下筷子,看着田文镜:“田大人,朕今晚前来,是想问你,有一件事,到底该不该办。”

  田文镜心中一抽紧,也急忙放下筷,等待皇上言归正传。

  乾隆:“刑部大狱死了个葛九松,你知道了么?”

  田文镜:“臣已听说!”乾隆:“可知他为什么会死么?”

  田文镜:“葛九松是先帝御批的犯臣!三年前,先帝为丰盈大清的粮仓,颁令在河南先行开垦荒地、遍种五谷。此策施行不到一年,便有葛九松、卢焯等十九人上书反对,明为减免河南百姓的重赋,实为否定先帝的治国之策!这等私结朋党、意在谋权的大逆不道之徒,早就不该苟活于我大清国的皇天之下了!”

  乾隆的眉尖隐隐一抖:“可是,经朕亲自核查,葛九松结党谋权的罪名,无证无据,属不实之词。”

  田文镜的眼中流露出震愕之色:“皇上!葛九松谋权夺国的罪条,可是先帝亲笔钦定的,重如九鼎!”

  乾隆沉默片刻,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天下九鼎之器无二,依你的意思,除了先帝说的话有九鼎之重,朕说的话,就不该是重如九鼎了?”

  田文镜一惊,手中的筷子落地……

  6.上书房。日。

  乾隆背着手,焦躁地在房里走动着。他想起了什么,从桌上取过孙嘉淦献上的那件血衣,打开,看了一会,长长叹了口气,又放下。

  乾隆内心的声音:“朕不怪田文镜。正是田文镜心里有着皇阿玛,他才有胆不顺着朕的竿子爬……难道说,他是对的,皇阿玛定下的事儿,真的是动不了了?……朕,真的不该打开牢房开释无罪之臣?……”

  乾隆复又取过血衣看着,衣上一个个“求死”的血手印。

  乾隆内心的声音:“……孙嘉淦对朕说,牢狱空虚之时,正是帝德盈满之日。……他没说错,朕要得天下民心,就该先得臣子之心……”

  “衡臣!”乾隆突然回身,喊道。在一旁颤着手整理奏章的张廷玉回过身来:“臣在。”乾隆:“你说,朕要打开冤狱之门,却又有投鼠忌器之惑,你说,朕该怎么办才好?”

  张廷玉:“臣以为,有一个人,会代老臣回禀皇上。”

  乾隆目光一闪:“此人是谁?”张廷玉垂下脸:“刘统勋!”

  “刘统勋?”乾隆哼了声,冷声道,“一个把朕的大好江山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朕与他有何话可说?”张廷玉把颤着的左手放到身后,咳出一声,壮大胆量道:“老臣的意思是,刘统勋这人虽然办事操切,不思后果,但对皇上却是忠心耿耿,肝胆可照的。”

  乾隆皱眉,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乾隆内心的声音:“好个滑头的张廷玉!你这是在摸朕的底,想知道朕如何处置那个刘统勋!”

  张廷玉偷偷看了乾隆一眼,急忙垂下眼睛。

  乾隆:“这些天,朕已接到在京十九位从二品以上大臣合奏的折子,同声要朕动用国法,对污我大清江山、毁我先帝基业的刘统勋处以死罪。朕也正在考虑该如何定夺此案。你身为三朝老臣,不可因一时走眼,毁了一生清誉。朕的意思,你明白么?”

  张廷玉:“皇上的意思,是要严办刘统勋了?”乾隆:“该宽恕的必须宽恕,该严办的必须严办,这是朕的为君之道!”

  张廷玉:“看来,刘统勋为自己备下了棺材,是备对了的。”

  乾隆突然一怔:“你说什么?刘统勋为自己备下棺材了?”

  张廷玉:“据老臣所知,这会儿,刘统勋一定坐在自己的棺材旁,在等着皇上的斩令。”乾隆皱紧了眉,猛地冷笑了一声:“他刘统勋想争当乾隆朝头一个掉脑袋的大臣?好,朕成全他!——备马,去刘统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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