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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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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岭此际有点兴奋,要去加拿大呢,崭新的天地,她自己的家,能不能打出一个局面来,就看她的了,终于得到主动的机会,她紧张得为此失眠。 朦胧间回想到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由养母带着去见祖父,那时弟弟妹妹尚未出生,妈妈抱着她,视若亲生一路带进去,在起坐间等,半晌不见人,故问;“老爷子呢?” 女仆把手张开,拇指碰一碰嘴唇,作一个抽烟状,程太太会意,坐下来继续等。 程岭长大了,才知道祖父抽的是大烟。 他人出来了,带着一股异香,程岭闻了头晕。 人是好人,对程岭和颜悦色,“呵,领儿,你要带弟弟到程家来呵。” 小小程岭不负所托,弟弟出生后,她只有更加受宠。 现在要离开程家了。 “姐姐。”程雯醒来叫她。 程岭紧紧搂住妹妹。 §第四章 在飞机上,程岭还是惦念着弟妹的功课膳食。 印大先生坐在她身边,呼喳呼喳入睡。 程岭头一次坐飞机,一切都是新鲜的。 飞机先停日本东京再往东飞,那么大一团铁,如何浮在半空不往下堕,真费疑猜,而且,往西方国家,怎么反而朝东飞去。 印大先生睡醒了,问侍应生要了两条热毛巾,好好擦一把脸,笑道;“怎么样?” 程岭低声说:“想家。” 印大先生喝一口啤酒,他这样开导她:“那并不是你的家。” 程岭叹口气,“妹妹爱吃卤鸡翅膀。” 印大先生忠告她;“你要小心持家,不要借钱出去,也不要问人借钱,赚一百元,顶多只可用五十元,其余作为节蓄,你看你养父,当年南下,金条藏在木箱中抬下来,转瞬间花个精光,如今多么落魄潦倒,这便是托大之故。” 程岭心惊胆战地称是。 印大闭上双目,“你也睡一觉吧。” 程岭始终没有问及印大先生的私事;他结了婚没有。他有孩子吗。他干什么职业…… 一则,大人的事她不该问,二则,程岭的好奇心始终不强。 瞌上眼,她做梦了。 那还是利园山道,妈妈穿着淡蓝通花麻纱旗袍走到女儿房间里来,拿着一只宝石耳环,笑问“另一只在什么地方”,程雯自洋娃娃头上摘下另一只递过去,妈妈顺手理一理她们头上的大粉红蝴蝶结,“就出发了”,他们是要去参加一个婚礼,新娘子穿白纱,结婚蛋糕有人那么高,吃完茶点,可与新娘子握手,程岭说:“她很漂亮”,爸爸说:“今日有点呆板,平日在写字楼还要好看些。” 正评头品足,忽然喇叭里有人讲话,程岭惊醒,面颊阴凉,原来哭了。 印大先生说;“快到了。” 程岭怔怔地看向窗外,一团团云似优化似飞过去,本来妈妈说待妹妹大些,一家人要乘飞机到日本游玩,真没想到好日子那么快就过去,整箱金条一下子就输净。 飞机降落低飞,印大先生说:“那一格一格的全是农地,土地十分肥沃,几乎不用施肥。” 自飞机下来,过五关,斩六将,程岭倒没有盲目跟在印大身后,她处处留意,事事关心,细心聆听印大兴制服人员交涉,他俩出关看到天日之际,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 印大先生吁出一口气,“算是顺利,程岭你鸿福齐天,有人到了海关还是给打回头,程岭,现在你已站在加拿大的土地上了,”程岭抬头一一看,只见天阴寒冷正在下雨,她打了一个哆嗦,她不会忘记这个日子,天是九月十一日。 这时印大先生才说:“咦,怎么还没来接我们?我明明千叮万嘱叫他来接。” 程岭低下头。 她原以为一下飞机就可以见到印善佳,没想到他全无踪影。 这样冷淡她是什么意思? 印大先生怒气冲冲,“岭儿,你看住行李,我去打电话。” 程岭旁惶地握住拳头,雨丝打在她脸上,她觉得新的家园仿佛不太欢迎她。 片刻印大回来了,脸上怒气并未平息,拉着程岭说:“我们走,”他挥手叫了一部计程车,司机下来,把行李背上车放好,然后问:“唐人街?” 印大点点头,“片打东街。” 程岭不得不问:“是往家里去吗?” 印大转向程岭,脸上换了一副表情,他温和而歉意说:“是,先到家,看看他摘什么鬼。” 程岭觉得印大先生是真为她好。 她又开始发现她这次过埠,恐怕全属印大先生的主意,那个印善佳好像不欢迎她。她低下了头。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再说话。 在车子内往外望,程岭对这个陌生的城市不由得产生好感,只见街道清洁,处处树木,因是秋日,灌木树叶均转为深深浅浅黄棕红色,衬着四季长春的冬青树,十分诗意,程岭一向爱美,这风景使她着迷。 路两边是整齐的平房,她在外国电影中看见过,程岭倒底年纪轻,她兴奋起来,贪婪地伏在车窗上往外一看。 车子驶进市中心,像香港一般高楼大厦,只不过街道更为宽阔。 然后程岭看到奇景,车子转入另一条街,中文招牌处处都是,不用讲,这一定是唐人街了。 车子终于在一片店门前停下来。 程岭抬起头看招牌:卑诗餐馆,玻璃门关着,上贴一张告示:东主喜事,今日休息。 印大先生付过车资,提起行李,“来,自这边楼梯上。” 原来他们并非住在那些整洁美观的平房里,他们只在店堂楼上占一小小单位。 不过程岭并没有失望,也绝不气馁,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家狗窝嘛。 她跟在印大先生后边,走上吱咕吱咕的木楼梯。 印大先生摸出锁匙,开门进去。 屋里分明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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