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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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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叫印善佳,住在加拿大温哥华,你听过那个地方吗?” “听说过。” “这是他的照片,你看看。”印大先生递上一张小照。 程岭按过,拎在手中,并没有端详。 “实不相瞒,”印大先生笑,“我打算替我弟弟做媒。” 程岭愕然,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印大先生相当坦诚:“那日我们见到你,十分喜欢,同你养父谈过,他说要听你的意见,他不能勉强你,所以我老着面皮上门来代弟求婚,程小姐,你一定觉得唐突可笑吧。” 程岭这才放下心来,连忙放下团得稀皱的衣物,停一停神,“不,不可笑。” “我的意思是,程小姐要是不嫌弃,我们就是亲戚了。” 程岭动了动唇,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合拢嘴巴。 印大先生似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这个棕黑皮肤的大个子其实十分聪敏,即时道:“你并非亲生,目前家境又差,辍学在家,已经耽搁了两三年,再这样熬下去,一点前途也无,外人只当你是个帮佣小大姐,弟妹大了,你也派不到用场,不如把握机会早作打算。” 程岭一听,句句是实,不禁怔怔落下泪来。 “你养父也认为这个家耽误了你,一样吃苦,不如嫁出去,那好歹是自己的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程岭握紧双手,垂头不语。 “你放心,我们印家还算殷实,不会叫你吃亏,你若答允,我印大亲自送你到温哥华。” 程岭悄悄拭泪。 印大先生叹口气,“岭儿,你原来姓什么?” “姓刘,叫刘嘉铭。” 印大颔首,“你见过生父没有?” 程岭摇头,“我连他姓名都不晓得,”“你自然也不知他人在什么地方了?” “不,我不知道。” “母亲呢?” “母亲叫方咏音。” “方咏音,这个名字好熟。” “听说……她的职业是唱歌。” 印大先生困惑了,“星马有位歌星正叫方咏音,她不会是你生母吧。” “我猜不对,我听说她人在美国。” “嗯,这个慢慢查证好了。” 雨越下越大,程岭去开亮灯,顺手倒了茶。 印大先生又笑,“我与老二都认为你是理想弟媳:人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又煮得一手好菜,打理家务整整有条,这是我们那不成才的老三的福气。” 程岭听得印大盛赞,不禁涨红面孔。 “老三在温哥华唐人街打理一间小食铺,你去了可以大肆拳脚,我替你们主持婚礼,保证正式结婚,正式入籍居留。” 程岭看着窗外,那时电光霍霍,一个霹雳接着另一个霹雳,程岭知道她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是唯一出路,无论是刀山油锅,她都得闯一闯。 这个家已经容不下她,出去,也没有什么可做,她打听过,做纺织女工,坐在密封的厂房内不住操作十多小时,待放工时,衬衫上会积有一层雪白的盐花,那是汗水蒸发后沉淀下来的盐,工头极严,上洗手间都得问过他…… 再磋跄下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程岭并不相信外国会有金山银山,印家看中她,不外因为她年轻力壮,刻苦耐劳,过了这几年,年老色衰,必定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印大先生像是个可商量的人,不如与他说个明白。 “印先生,我的弟妹——” 印大笑,“岭儿,你这样赤胆忠心,我十分欣赏,我会得照顾你养父的生意。” “弟弟妹妹总要有书读。” “读书全靠自己,读得上一定有他们读。” 不知怎地,程岭相当信任印大先生。 到这个时候,她才看了看那张小照。 照片中是一个年轻人,黑黑实实,与印大先生有三分相似。 “你若答应,我立刻替你办人境手续,聘金聘礼我现在就带在身上。” 程岭感觉像是做梦,她听到自己问:“可是谁来照顾弟弟妹妹?” 印大先生温和地问:“谁又照顾过你?” 程岭张大了嘴。 她从来不晓得可以这样想,她天经地义觉得照顾弟妹是她的责任。 印大先生说;“听说你着实照顾过程师母,她去世前一切由你打理,极肮脏你都不嫌。岭儿,好心有好报,上天不会亏待你,嫁到温哥华,生意虽小,你好歹是个老板娘身分。” 程岭笑了,印大先生句句为兄弟说项,堪称是最佳说客。 他打开公事包,取出一张支票,一包首饰。 “这里一万元聘金,在铜锣湾填海区可以置一层两房两厅公寓,你可留着旁身,亦可赠予弟妹,免他们流离失所。” 程岭十分心动,呵自己的家,不会欠租,不会叫房东来赶,多好。 印大先生打开首饰,一边数道:“金子首饰四件,手表一只,钻戒红宝戒子各一枚。” 说罢不再出声,静待答覆。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弟妹快要放学,并无带伞,势必成为落汤鸡,她一定要去接放学。 没有时间了,此事得速战速决。 她若推却,印大先生恐怕立刻要赶第二家。 这个人叫印善佳。 她站起来,握紧拳头,清晰地说:“印先生,我答应你。” 印大长长吁出一口气,他幸不辱命,他成功了。 “你养父不擅理财,由我替你作主,这一万元我替你在百德新衔那头置业,你人在温哥华,该处可免费给你弟妹入住,这回子你放心了吧。” 程岭拼命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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