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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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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是怎么通知我的?”“关”太太逼出几声冷笑,“他叫女秘书打电话来,那女孩子同我说:‘是孙小姐吗?我老板叫我同你说,你有张支票在我这里,请你有空来拿,老板说他以后都没有空来看你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叶世球真荒谬。 “关太太,”我说,“我此刻有朋友在家里,或许我稍迟再与你通电话?” 她不理我,继续说下去,她只想有个倾诉的机会,是什么人她根本不理,“那我问女秘书:他人呢?她答:“老板已于上午到欧洲开会去了。”我才不信,去得那么快?这样说散就散,三年的交情……” “关太太,我过一会儿再同你联络好不好?” “杨小姐,我知道你忙,我想同你说,不必再替我装修地方了,用不着了。” “啊。”人家停她的生意,她立刻来停我的生意。 她苦涩地说:“没多余的钱了。” 我连忙说:“关太太,那总得完工,别谈钱的问题好不好?” “杨小姐”,她感动得哽咽。 “我明天来看工程。” “好,明天见。” 我放下电话,松一口气,这才发觉腋下全湿透了。 我发了一会子呆。 虽说叶世球薄悻,但是孙灵芝也总得有个心理准备,出来做生意的女人,不能希企男朋友会跟她过一辈子。 不过女人到底是女人,日子久了就任由感情泛滥萌芽,至今日造成伤心的局面。 女人都痴心妄想,总会坐大,无论开头是一夜之欢,或是同居,或是逢场作兴,到最后老是希望进一步成为白头偕老,很少有真正潇洒的女人,她们总企图在男人身上刮下一些什么。 母亲劝我不要夹在人家当中。 要走,也得在人家清楚分手之后。 我觉得很暖昧,她这样劝我,分明是能医者不自医,不过我与她情况不同。 我与叶世球没有感情,而她与叶伯伯却是初恋情人。 “自然,”我说,“何况他是个那么绝情的人,令人心惊肉跳。” “这件事呢,有两个看法,他对野花野草那么爽辣,反而不伤家庭和气。” 我沉默地说:“这都与我无关。” 母亲手上拿着本簿子。 我随口问:“那是什么?” “陶陶拿来的剧本。” “什么时候拿来的?”我一呆,她先斩后奏,戏早就接了,才通知我。 “昨天。” 果然如此,也无可奈何,只得皱眉。“有没有脱衣服的戏?” “没有,你放心,要有名气才有资格脱。”妈妈笑。 “唉,一脱不就有名气了?”我蹬足。 “这是个正经的戏,她才演女配角的女儿,不过三句对白。”妈妈说。 “是吗,真的才那么一点点的戏?”我说。 “真的,一星期就拍完,你以为她要做下一届影后?” “但是,现在年轻女孩子都摊开来做呢,什么都肯。” “那你急也不管用。”母亲放下本子。 只见剧本上面有几句对白被红笔划着。 “是什么故事?” “发生在上海的故事,”母亲很困惑,“为什么都以上海作背景?陶陶来问我,那时候我们住什么地方。” 我说:“慕尔鸣路二百弄三号。” “她便问:为什么不是慕尔名?慕尔名多好听,又忙着问你是在家生的还是在医院生的。说是导演差她来问。” 我连忙警惕起来,“妈,别对外人说太多。” 母亲解嘲地说:“要说,倒是一个现成的戏。” “要不要去客串一个老旦?”我笑。 “少发神经。” “反正一家现成的上海女人,饰什么角色都可以。”我笑。 “陶陶并不是上海人。”母亲提醒我。 我若无其事答:“从你那里,她不知学会多少上海世故,这上头大抵比我知得更多。” 她不响。 “叶伯伯最近做什么?” “他够运,三年前最后的一批房产以高价脱手。” “他眼光准。” “准?所以才没有娶我。”母亲嘲笑。 “两宗不相干的事,偏要拉扯在一块儿说,”我笑,“你不肯嫁他,难道他就得做和尚不成?” “娶姓梁的广东女人眼光才准呢。”母亲说,“现成的家当没人当继,成全了他,命当如此。” 叶成秋当年南下,非常的狼狈,在一间小型塑胶厂做工,老板包食宿,看他一表人才,一直提拔他,还把独生女儿嫁给他。 叶成秋就是这样起的家,父亲知道他的底子,一直瞧不起他。 “是他有本事,”我说,“叶伯伯那样的人,无论做哪一行,都有本事崛起。” 母亲笑,“那么看好他?” “他处事做人都有一套,怎么会长久屈居人下。这是一个有才必遇的社会。” 母亲点头,“这倒是不错,像咱家陶陶,一出去亮相,立刻获得机会。” 我反手捶着腰。 “怎么,腰位酸痛?” “一累便这样,要不要看医生?” “过了三十是差些,自然现象。”她微笑。 母亲并不同情我,她同情的是陶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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