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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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萼生放下三文治,“关世清会被拘留在什么地方?” 刘大畏看她一眼,“监房。” 萼生啼笑皆非。 过一会儿又问:“环境如何?” “恶劣。” 又是白问。 “到加拿大找个律师来可会有用?” 刘大畏一脸“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任何律师只能在其所属国家打官司,在此地被起诉,便得聘请本地律师辩护。” “关世清会被起诉吗,” “我不知道,我们等消息。” 刘大畏一口气喝下两瓶冰冻啤酒。 萼生鼻传来一阵汗躁臭,开头她以为属于刘大畏,过一阵子,才发觉自她身子发散。 啊,经过一日折腾,已经像个难民。 尽管腰酸背痛,她还是放满一缸热水,浸到香露里去,可怜的关世清,这几天不知怎么熬。 他胆子一贯不大,不晓得会不会吓坏。 正在凄惨,刘大畏在浴室门外说:“拘留廿四小时内,公安机构一定会通知领事馆,届时可知他在什么地方。” 他像是知道她心思似的。 洗刷干净了,萼生仍然换上便服。她没有安全感,预备随时逃命。 推开浴室门,只见刘大畏靠在沙发上打盹。 太不防她了。 由此可知他对她是多么放心。 也许,像萼生一样,经过这几天,他已把她当朋友。 其实,刘大畏并没有完全堕入睡乡,他稍微带些知觉,朦胧间看到萼生自浴室出来,全身散发玫瑰花香,又看见她倒在床上。 只是他实在太倦,无法完全睁大双眼,他有好几天没睡好,今午那一幕,亦使他筋疲力尽。 萼生蜷缩在床上,试图入睡,四肢不知恁地,越缩越紧,身畔只是听见阿关呼救的声音。 她不由得呻吟起来,这才发觉,原来还是睡着了,正怪自己没有心肝,忽然看见刘大畏轻轻自沙发站起,悄悄走近她身边,俯下身子看她。 萼生没有动,过一会儿,刘大畏取过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她叹息一声,拉开房门,不告而别。 他一关上门,萼生便跳起来,取过手袋,自门缝中看,他刚刚进电梯。 萼生决意跟着她。 他跟了她那么多天,完全知道她是谁,来干什么,现在也轮到她主动了。 她看到他那辆老爷车驶过酒店大门,连忙截一辆计程车,叫司机紧跟前面那辆车。 这种时分,刘大畏除了回家,不会上别处去。 车子往僻静的住宅区驶去,萼生记得那一带是从前的九龙塘,有一两个小同学便住在这一头,环境十分幽美,只是飞机升降有点嘈吵,如今空运站经已搬移,连这个缺点都剔除,该地段更加贵不可言,刘大畏到这头来干什么? 司机把车停下来,“小姐,不能再前进了。” 刘大畏的车子却驶进单行路里去。 “你看到没有?”司机指着铜牌,“公安总部宿舍,闲人勿进。” 萼生稍微伏低身子,只见暗暗的路灯下,刘大畏下了车,向一列小洋房走过去,能够住在这种高级宿舍,可见身分不低,这个司机有点能耐。 他走近住宅铁闸,说也奇怪,平日那委琐的姿态完全收了起来,腰板毕挺,脸容端庄,看样子,也就是这里的住客,难怪他同陈萼生说:“你不是真的想知道我住在哪里。” 司阍认识地,必恭必敬的过来替他开闸门,他走进去了,背影有点孤寂。 这个时候萼生抬起头,看到捂桐树梢有一弯新钩月,不知是阴历几时,她并不怪刘大畏,是她自己骗了自己,与人无尤。 连史蒂文生都一眼看出刘氏真正身分,她偏偏愿意相信他是一司机。 萼生下车来付清车资,吩咐计程车驶离现场。 她也不知道留在现场干什么,蹲在街角许久许久,把这几天来发生过的事细细想一遍,不禁骂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天微微亮了,有一个老汉挑着食物担子过来,尽管盖着盖子,香间十里,买的分明是豆浆烧饼油条粢饭,看情形是专门做好了挑到宿舍来供应,并非街头小贩,难怪刘大畏吃得这种东西。 萼生深深叹口气。 她一下飞机就被他点了相,一直如影附形公然跟着她进进出出,是陈萼生托大,罪无可恕,是她低估人家的智能,是她把自己当作聪明人,一切错误,起因皆为把对方当笨人。 她与关世清一样,因在西方长大,自以为集东西两岸文化精萃,又见一般人如此崇洋,心中渐渐自大骄傲,不虞有他。 挑担子的老人进去了,萼生也终于站起来,拍拍酸软的双腿,还是回去等外国人的消息吧。 她转身,却听见有人说:“我答应过请你吃烧饼豆浆。” 她吓一大跳,转头,看到刘大畏站在她面前。 她看着他良久,他的身型忽然高大,令她退后一步。 “你是谁?”她问他。 “刘大畏。”至少这是他的真名字。 “不管你是谁”萼生的声音非常疲倦,“你都是一个好戏子。” 刘大畏并没有道歉,他冷静地说:“我也不过是听差办事。” “是吗,我还以为你要储钱结婚。” 刘大畏不语,过一会他轻轻说,“那一部分是真的。” 萼生更生气,所以这样活龙活现地骗取了她的感情。 “我有这么重要吗,何用劳驾您老亲自出马。” “你并不重要,你只是一个学生。”刘大畏坦白的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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