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预言 | 上页 下页 |
二十五 |
|
萼生自尊又受到打击,“可是我替美新处撰稿。” 刘大畏微笑,“美新处大抵一年来一百个撰稿员。”差点没加一句“都是庸才。” “那为什么视我如贵宾。” 刘大畏说:“那是因为令堂的缘故。” 呵,又是因为老妈。 “她一直是我们统战的对象,而该项任务,最近由我们一组负责。” 萼生不再托大,她问,“你不怕我回家把这一切都写出来?” 刘大畏有点忧郁,“你不会出卖朋友。” 朋友?朋友! 陈萼生忽然拾起头,哈哈大笑起来,惊起树上小鸟。 刘大畏一声不响,待她发泄过后。才说,“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做朋友?” 萼生愤慨地说:“你把关世清放出来再说。” “关世清事件全属突发,你只能怪他自己冒失鲁莽,与人无尤,他不在我的管理范围之内。” “你撇清。” “绝对不是,你冷静下来,就知道我所说属实。” “你们门门户户都是畅通的,官官相护,怎么会没有办法?” 在气头上。话一出口,就知道此言又错:这种强词夺理口气,同岑子和心怀偏见看西方国家的移民法津又有什么不同,萼生不由得涨红了脸。 “我知道你关心关世清,我不会怪你。” “那一天我们听到两下枪声,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他丝亳无损。” “他被收在什么地方,环境怎么样?” “我可以告诉你,那里不是喜来登酒店。” 萼生又泄气。 “你还吃不吃豆浆烧饼?” 反正已经到这种田地,刘大畏已对她坦白,还怕什么呢,萼主颔首。 他把她带进宿舍饭堂,找一个光亮洁净雅座,叫一大碗豆浆,替她调味:一小撮碎榨菜虾米,两滴辣油,些许酱油,以及一碟油条。萼生叹口气,“你真不像他们。” “在你心目中,我们是怎么样的,你倒说说看。” 萼生讲不出。 刘大畏却招供:“没见你之前,我也不相信你会像你,我绝以为你会露胸露腿,猛嚼口香糖,说话吊儿郎当,目中无人,傲慢无礼,中不中,西不西。” 萼生不响,她十七岁时,活脱脱就是刘大畏所形容的样子。 “我错了。” 萼生说:“我也错了。” 刘大畏倒底也是年轻人,忽然说:“都是中国人,为什么有这种隔膜?” 萼生低头喝豆浆,香而滑,又醒胃,但没有心情欣赏。 “你奉命调查我,必定得写报告吧,写得好,有晋升机会。” “我一枝笔一向不高明。”刘大畏微笑。 萼生扬起一条眉,这么说来,他是存心放她一马了。 “不过我写的全属事实:陈萼生该人不可能构成任何不良影响。”萼生啼笑皆非,以她那块材料,既不能成事,亦不能败事,但是内心有第六感觉,母亲会因她受到影响,她这次东来,事前的确应该与妈妈详加商议。 食堂里的人开始增加,说话不再方便。 “老刘,请送我出去。” “你从来没有忘记说请,终有一天,你会说:“老刘,请滚蛋!”” “小时候不说请,母亲假装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这是你们的国民教育。” “你们呢?” “我们讲真诚意,虽然有时吃相难免难看。” 走到门口,萼生才问:“你几时知道我跟着你。” “一条街深宵只得两部车,小姐,你说我几时晓得你在跟我?” “我真是愚不可及!”萼生跌足。 “业余水准不外如此。”刘大畏又笑。 萼生看着他,“老刘,假使你也是加拿大人,我们真的可以做朋友。” 刘大畏双手插在裤袋中不言语,过一会儿他轻轻说:“也有可能你不屑看我一眼。” 这种情形,他俩还在谈这个,萼生对关世清有最大的歉意。 “阿关不会受到拷打吧。” “我向你保证这不是一贯做法。” “我不明白何以阿开会遭到逮捕。” “真的不明白?让我告诉你。”刘大畏声言变得冷冷,“他像所有西方文明大国的洋人一样,纡尊降贵,大模大样,跑到发展中落后地区来冒险猎奇,目无法纪,为所欲为,禁区标语在三十公尺外已清晰可见,他视若无睹,以身试法,认为至多跳出两个土人来,给两条香蕉贿赂一下,即可摆平,要不,他还有其它法宝,其中一样叫做护照, 扑向领事馆怀中大声哭诉,叫大人出头,无往而不利,他总不相信,跑到别人的家去,要尊重别人的规矩。” 萼生吓得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这也不就是在说吗。 过一会儿萼生说:“爱国毋须张牙舞爪,挑战全人类。” 刘大畏不出声。 萼生补一句,“我表弟蒋午昌并不见得比你更不爱国,人家可不口口声声挂在嘴角,人家不过是个养猪人。”她拂袖而去。 刘大畏却跟在她身后。 萼生猛地转过头来怒问,“你干什么?” “小姐,我以为你要车。” 萼生气平了,论智慧论才干论机心论手段,这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年轻人何止高她十倍,输给他,她心甘情愿,五体投地。 史蒂文生在酒店等她。 见到萼生,他吓一跳,“这是你吗?萼生,你足足老了十年瘦了十公斤!喂,你要保重自己。” “坐下来,老史,谈正经事。” “专员已经通知关世清的家长。”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