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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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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殷瑟瑟、殷玉琤、殷玉珂各一份……”殷玉珂?我可不叫殷玉珂。 “……义子殷永亨一份,堂妹梅殷万里一份,是为五份。” 我看向梅令侠,果然他没有份,但是他母亲有一份,他的未婚妻也有一份,已足以交代了。 不知怎地,梅令侠的面色阴晴不定,我越看越可怕,他那种五官轮廓分明的面孔:深眼窝、高鼻子、薄嘴唇,平时只觉得英俊,一旦挂下来,就变得阴沉可怕。他额角有一条筋忽隐忽现,只有在咬牙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现象,他恨的是谁?他为什么要恨?一边殷瑟瑟问:“我得到什么?” 律师说:“殷老爷的全部现款、黄金、股票。除若干股权外,一切可随意变卖。” 殷瑟瑟当着这许多人,欢呼一声,便夺门而出。我佩服她率意而行,一个人能够这么泼这么放,管你娘,你们这班闲人想些什么,也是不容易做得到的。 马大也逼切的问道:“我呢?” “殷玉琤小姐,你必需把更改姓名的正式文件交在我们手中,才可领取遗产。” “可以,我得到什么?”她不顾一切的说。 我瞪着马大,根本觉得自己不认得她,心痛还是其次,她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丑恶得使我脑袋唷唷作响。 “殷小姐,你得到的是碧水路及新加坡的祖屋,不准变卖。” 马大厉声问:“我是承继人,为什么不准卖?” 律师礼貌的说,“因为屋契不交在你手中。” “交由谁?” 律师看向我:“殷玉珂小姐。” 我愤怒的说:“我相信你弄错了,我姓裘叫哈拿,我没有资格做什么祖屋的主人。” 马大指着我,“她有没有资格变卖祖屋?” “她可以在三十岁以后变卖房子,但如果殷永亨先生不赞成,殷先生可以反对。” 梅令侠怪叫起来,“什么?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遗嘱?” 律师转向永亨及梅姑姑,“殷先生,那边的橡胶园是你的,一切主权在你手。梅殷万里女士,有一小笔款子,交在你手中。” 律师收拾起文件。 “就是这样?”马大扑上去问。 “马大!”我喝止她。 另一位老律师和颜悦色,像是见惯这种纷争的场面,回答说:“其实殷老爷并没有遗下太多现款。反而是两所房子很值一点钱,两位小姐只需稍等数年,便可以如愿得偿,此刻地价屋价都陷入低潮,过几年变卖房产只有更好。” 马大转头看牢梅令侠,令侠握着拳头,漂亮的五官扭曲变形。 “我们再找律师研究。”马大说。 “不用了,”老律师说,“一切清清楚楚,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他们三人离去。 我跟永亨说:“带我走。” 永亨把我送到市区。 他问:“你不打算更换名字?” 我摇摇头,“太荒谬,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全部给马大好了,她爱怎么样,就可怎么样。” “你不要,也不行,她只能搬进碧水路去住。”这问题已经问过三百次。 我抬起头,“她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的?” 永亨不出声。 “是受梅令侠的影响,是他在一旁作祟。”我恨恨的说。 永亨说:“哈拿,我想说一句话,不知对不对?” “说呀。”他最爱吞吞吐吐的。 “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由他自己的性格决定,所谓遭人怂恿唆摆,不过是借故推卸责任,人叫他骂人,他肯骂,不一定叫他跳楼,他也跳,真正有害的事,谁会听人调排?不外是投其所好的事,才会一撮即成。” 我怔怔的,可是马大以前真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她真是一个可爱的纯真的小公主。 我心灰意冷的说:“你为什么帮梅令侠?” “我怎么帮他?我是有一句说一句,一般人有错不肯承担,老说遭好人所害,那好人为何不害其他苍生?” “你还说!你还说!” “不说不说,你不爱听我不说。” 我看着他半晌,“现在你真要动身去了?” “是的,没想到义父把财产最大部分给我。” 我说:“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富有。” “传说总是夸大的。” “你什么时候动身?” “很快了。” 我叹口气,“这次别又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赔着笑,不出声。 “殷瑟瑟的现款约有多少?”我说。 “你也好奇,是不是?”永亨取笑我。 我别转面孔。 “很少,总共约两三百万,她若不省着点花,一下子两手空空,义父其实很爱你们两个,到三十岁,性格成熟固定,再变卖产业,比较安全。” “要我变成殷玉珂去承继那两所破房子?我不干。” “破?破不了,你没见过新加坡——” “得了。”我截断他。“别再说了,我不想再研究这个问题。” 他吁出一口气。 他把我送到家,但没有上楼。 我早知道,他的时间只用在正经事上,才不对女孩子卿卿我我,或许有那么一天,当他遇上他的德配,态度自然两样。 妈妈迎出来,“马大呢?” 我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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