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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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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关于遗嘱。”马大焦急的说。 “待我出院公布。” “屋子留给谁?现款留给谁?”她把面孔凑到我面孔来。 “我不知道,”我不耐烦的推开她,“马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给我听。” “我真的不知道,是梅令侠叫你来问的,对吗?” “殷若琴留什么给他?”马大咄咄逼人。 我很气,而且身子也还虚弱,“你不关心我健康,马大?你怎么变得跟殷瑟瑟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她似有愧意,“对不起,哈拿,他想知道得厉害。” “马大,他是不是真对你好?”我担心。 “当然是,不然还订婚吗?”她拍拍我的手。 马大似乎很急躁,不住在医院房间内踱步,然后抓起外套说:“我先走一步。” “马大,你过来。”我渴望接触她。 她并没有过来,在远处干笑:“哈拿,你越来越婆妈了。”她转身走,撞在妈妈身上。 马大只叫声妈,便赶着走。 我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妈妈,马大怎么变成这样?” 她按我的额角,“真吓坏我们,这么大的人,也不晓得冷暖。” “妈妈,马大怎么变成这样?” 她叹口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怎么会让他们订婚?” “名正言顺的订婚也好。” 我埋怨,“我进医院才两天,就发生这样的事。” “木已成舟,只得这样。” “什么?” “你看你出了一身冷汗。”她伸手来替我抹汗。 “妈妈,你说明白点,什么只得这样?” “订婚不好吗?”她说,“要登报纸呢,反正两个人已成事实,能够订婚,我比较宽慰。” 我说:“可是你也知道,妈妈,这年头连结婚也不保证什么。”我焦急得不得了。 “你不能这么悲观,还是有成功的例子的,大家都希望他俩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是。” “哈拿,你别担心他们,你自己呢,永亨天天来瞧你,你知道吗?”妈妈试探的问。 我说:“他很重规矩,我们之间只是朋友,我有病,他来看我,就是这么简单。” “这孩子,我看他也不是对你没意思,不知怎地,他就是说不出口来。” 我改换题目,“我想出院了。” “再休息几天嘛,店里有人照顾,我去看过,生意很过得去。”妈妈把我按在床上。 我说:“马大说梅令侠直磨着她要知道遗嘱内容。” “我早日出院,聚齐了人,读了出来,大家好各走各路,有所安排。”我说。 妈妈叹了口气,“也好。” 当天傍晚我就出院,永亨赶了来打点。 我酸溜溜的说:“永亨,你真是凤凰无宝不落,没大事见不到你的人。” 他很明白我言下之意,只是不出声招架,我恨恨的叹声气。 订在第二天宣读遗嘱。 妈妈叫我穿得暖暖的,躺床上看小说。我拿着《笑做江湖》,看到令狐冲身蒙奇冤,眼见他师傅要一掌击毙他,心里反而觉得欢喜,因为“活得苦涩无味”。我大大的震动,落下泪来。看小说会看得落泪,还是第一次,也许是为小说,也许是为自己,也许是惜题发挥。 我老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不幸的事要发生,却没有头绪,所以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怀着恐惧,又不能具体表达出来,闷得难受。 马大回来的时候,跟我说:“我们明天订婚。” “啊。”什么都挤在一块儿做。 她伸出手,“这只戒指如何?” 我顺眼一瞥,石头大是大,不过很黄,再黄一点,倒可以充石燕石,但是嘴巴不说什么。 马大说:“他没有什么钱,不过我们是相爱的。” 我问:“你决定嫁他?” 马大很诧异,“当然,否则干吗订婚?”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两三个月后。” 我仿佛略略宽心,“这么快。” “令侠做事,很讲速度。” “马大——” “你又来了,又要劝我什么?教诲我什么?小老太婆似,噜里八嗦的,告诉你,每个人都有他一套做人的方法,条条大路通罗马,也许不是康庄大道,但摸摸就到了,不用你来操心。” 我摇摇头,“真被你说得英雄气短。” “你是哪一门的英雄?”马大直笑,看上去很快乐。 “令侠对你好吗?”我又再重复问。 “好,当然好,除了你跟妈妈,数他对我最好。” “你要当心。”我说。 “哈拿,你老是把全世界的人当仇人,”她很不耐烦,“开头你也不喜欢永亨,可是现在他还不是你的知己。” 我讪讪的不出声。 马大又回来哄我,“我知道你怕我结了婚就疏远你,我保证不会,你给我放心。” 第二天我们聚集在碧水路殷家老屋。 三个律师一起宣读遗嘱。 “……我将我的遗产分为五份。” 五份?怎么只有五份? 梅令侠面色马上苍白起来,梅姑姑却颇自若,肃穆中略带伤感,不失身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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