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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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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撕你的嘴,说不定我三十岁才开窍。” “对,”我笑说,“摩西婆婆八十岁才成家。” “你真是坏,星路,现在我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什么地方的学堂?” “表哥在渥州公立美术馆。” 我明白了。 我立刻抬起头来。 她终于找到她应该走的路,她终于找到她应该跟的人。 她站起来,“星路,你没想到吧?” “他是个好人。”我只得说。 “我喜欢他老实,只有他不领我朝黑路一直走下去,他告诉我,我的画似黑猩猩的习作。” 我忍着笑。 “黑猩猩!”太澄说,“他为什么不说拂拂?猢狲?猴子?为什么一定是黑猩猩?” 我答:“黑猩猩的智力比较高,他不是个没有知识的男人。” “去你的。”她用枕头丢我。 我问:“那你几时动身?”心中有不舍之情。 “我有北美洲两国的十年旅游证件,随时出入,非常方便,到那边买间房子转学生护照即可。” 我的天,口气那么大,仿佛到什么地方必须把房子也带过去,住租来的公寓是不可能的样子,我听着倒抽一口冷气,难怪这些年来没有男人敢追她,现在总算来一个周永良。 她想一想,“我得收拾收拾,我不想太赶,唔……让我问问表哥再说。” 表哥表哥表哥。 呜呼,我的地位已经被人取替,我黯然销魂。 总而言之,她要去读书进修。 太澄毕业后也在美国念过大学,贵族女子学校,学费比人家贵四五借,混了两年,腻了,打回头,始终没取到证书,她也不在乎,艺术家怎么可能俗气到做完一件循规蹈矩的事呢? “那时候你念什么?”我想起来问,“你从来没提过。” “念什么?”她朝我陕陕眼,“念吃喝玩乐。” 我呵呵的笑,“人生三十开始还不迟,像你这种天之骄子,爱如何就如何,你有足够的自由。” “你真的那么想?” “我骗你做什么?”我说。 “你骗得我也够了。”她说。 这件事她永远不会真正的原谅我,我知道,我也为此很羞愧。 “好了,我要走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她走到门口,又打回头,“记得销门。” 我笑着向她挥手。 我的病情比我想象中的较重,起不得床,告了两大假。 真没有良心,这三个女孩子都没有来探访我。 朱雯在蜜月,当然没可能来。 定华忙得很。而太澄,她一颗心另有所属。 我觉得空前的失落,短短的日子之前,她们还为我欲仙欲死,争个你死我活、忽然之间又随人去了。 感慨怅惘之余,真想看佛经度日。 我煮了一锅饭,用罐头来送,翻煮又翻煮,终于饭成为稀粥,吃得欲呕,王老五之苦,至今才尝到。 我还挂注董言声。 等我病好了,她也该被父母带走。 届时我若果耐不住寂寞,就只好出卖色相,沿门兜售,反正她们都喜欢好看的男人,而漠视他们的灵魂。 才病儿日,便像个蓬头鬼似的,于思满脸,一梳头,头皮屑纷纷落下。 我大吃一惊,怎么搞的,由此可知男人也得不停修饰。 我搔搔头皮,回到床上,看武侠小说度日。 有人敲门,我跳起来,是不是太澄?抑或是定华? 我连拖鞋也来不及穿,我挣扎去开门。 是郑医生。 “很失望吧?”她笑,“是我这个老太太来看你。” 我调笑,“不管了,多日不见女人,老太也要。”我作状伸手去拉她。 “你呢,只有一张嘴。”她指我一下,“给你带吃的来,晓得没人治你的胃。” 我感激泪流。 “对,我的病人怎么了?”我问。 “她父母已替她办妥出院手续。” “什么?”我顿时食而不知其味,喉咙像是被铅块塞住也似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不通知我?” “院长知道便行,何劳于你?” “言声是我的病人!”我放下筷子。 “星路,你对她的感情,有点怪怪的,早已超越医生对病人应有的态度。” “我是鬼医,畸医,怪医,好了吧?” 她不出声。 “真的出了院?什么时候接走的?刘姑娘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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