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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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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消息?”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爹爹已经接受了雅芝。” “呵,恭喜恭喜,”我伸手去拍雅芝的肩膀,“妒忌死好多人,雅芝,你如愿得偿。” “大雄,有一句话我说对了,你待我真好。”这个跌在青云里的小女人再三地说。 我长叹一声。 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戏剧化地告终。 婚礼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 叮当终于证明我有诚意要同她结婚,不惜把她自赵三手中“抢”回来,态度改变得很好,事事尊我为先,以我为重。 我却额外的寂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香港炎热的夏季已近尾声,傍晚与清晨都有凉意。 整个夏季我做了些什么?仿佛只是认识了香雪海,这不算什么成就吧?待蜜月回来,真的要投入工作,不再赋闲。 叮当订来一连串的白衣准备结婚时穿。奇怪,她也接受了孙雅芝,现在这个狡黠美丽俗艳但又友善的女人时常在我家出没,俨然以总指挥的姿态出现。 真厉害,我摇头叹息。 我们的新居并没有置在半山上,因为经济情况的缘故,只挑了一个比较静的住宅区。不久之前叮当与赵三在报上“订过婚”,我们不敢宣扬,但那些无孔不入的周刊记者还是把这个疮疤挖了出来写足十万字,什么“上流社会换妻秘闻”、“上流社会男女关系大乱”之类。 对这些记者来说,全人类都属上流社会,小生意人的情妇爱在派对上亮相,被拍下几幅照片,没到三个月也就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分子。洒狗血。 真相他们何以得知? 真相连当事人也不清楚。我本人就一直在五里雾中,新居室内设计由叮当的朋友方盈女士负责。 伊问我们有什么意见及需要。 我真活该,多嘴说:“书房内可否悬一古老吊扇,像卡萨布兰加般情调?” 这女郎朝我瞪一眼,“楼面才三米高,还悬吊扇?当心风扇叶子把你的头切掉。” 我当时闭上我的尊嘴。 谁也没告诉过我,婚后男人在家中会有什么地位。 屋子弄得很舒适漂亮。 叮当喜欢白色,她那位设计师也喜欢白色,皆大喜欢,我完全有置身医院的感觉。 终于结婚了。 结婚前三天,一切俱备,叮当开始紧张。 她问我:“你都知道了?”没头没脑。 “知道什么?”我瞪着她。 “其实我们是骗你的。” “知道了。”我点点头。 “你不气?会不会怀恨在心?” “气呀。又怎么样呢?”我说,“反正咱们是相爱的,你已证明这一点。” “你可爱香雪海?”她忽然问。 我温和地说:“叮当,何必寻根究底?有很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告诉我。”叮当逼我。 “现在我跟什么人结婚?你还不明白?”我扯扯她的头发,“你大获全胜。” “真不明白你看中她什么。”叮当悻悻地说。 我是知道的,至少她没有叮当这股压逼力,叮当坚持是非黑白一清二楚,有时候让人啼笑皆非。 香雪海令男人舒服。我遗憾地想,以后不能够再怀念她,过三两天我都要结婚了。 “大雄!” “是。”我惊觉地抬起头。 “在想什么?” 我笑说:“去订制一架思想追踪仪,叮当,镶在我脑袋上,那你就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 “大雄,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个小女人?” “那么就请你控制你自己。”我说。 “我爱你。” “爱情,多少之暴政假汝之名而行。” 叮当笑了。她有笑的理由。 她的婚纱柔软而贴身,奶白色的比利时纱边,同色的半跟鞋。 花球用蛋白花,香气喷鼻,叮当说:“放在冰箱里,到时取出来用。” 婚纱用一顶珠冠压在额上。 我由衷地说:“但愿每个新娘都这么美丽。” 她吻我的脸,“大雄,我爱你。” 我完全相信,谁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出那么多诡计,伤那么多脑筋,死那么多细胞,她当然爱我。 叮当这几天容光焕发,艳光四射。 她告诉我新居终于落成,无论被褥毛巾、厨房用具,都是她的心血。 我更正她,“你的朋友方盈的心血。” 叮当瞪我一眼。 看到新书房的时候,我真正的感动—— 吊扇正在缓缓转动,四周都是绿色的攀缘植物,一张半旧的书桌,与我心爱的旋转椅,都搬来了,一角还有书架与一只小小的钢琴。 我对叮当说:“谢谢你。” “吊扇是方盈在浅水湾酒店买回来的,特别小,适合这里。” 我坐下来,按动琴键,是那首著名的“时光逝去”。 坐在我身边的是叮当,但我像是看到香雪海转头向我微笑。我胡涂了。 琴声停止。 “说你喜欢这个家。” “夫复何求。” 摄影师也订好,是杨凡。光是选背景场地已经跑好几个地方,先是穿了婚纱礼服拍,再换普通衣服,拍得精疲力尽,还是不满意——是摄影师不满意。 我抱怨:“就差没脱光了跑到桂林去拍,何必那么紧张了,要看理想照片最好是两夫妻往浴室镜子前一站,再清楚没有。” 叮当说我煮鹤焚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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