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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如果我是女人,这般盯着叮当,迟早变为绝望疯狂的亚黛尔H,但叮当是女人,这种釜底抽薪的招数往往可以显奇功——希望。

  我已没有力气再乐观了。已经有七八天没有睡觉,我双眼布满红丝,喉咙嘶哑,一颗心越来越不甘。

  风度?正如黄霑有一次说:什么叫风度?如果爱那个女人,她要走,赶快扯住她的衣角哭吧,恳求她留下,在爱情面前,人还有什么自尊可言。

  赵老太爷与我谈了一次话。

  他问:“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忙?”

  “不关你的事,你请放心。”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给弄胡涂了,不是说你离开叮当,跑到英国去见香雪海吗?”

  颠倒黑白是非,莫过于此,贼喊捉贼,世事往往如此。

  “大雄,要是你需要补偿——”

  “我不需要——臭钱!”

  “对不起,大雄——”

  我再次无礼地打断赵翁,“我现在心情很坏,有空时我来探访你。”

  我把电话挂掉。

  其实不应当这样对待赵世伯,有没有赵三,他老人家都还是我的朋友,他知道他的儿子,不会比他儿子知道他更多。

  但是我心情确实不好,一阖上眼,在我面前出现的人,竟不是叮当,而是香雪海那张苍白脆弱的面习

  醒来时往往比没有睡的时候累,我跟自己说:关大雄,你爱的到底是谁?

  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这样发狂地追着叮当,天天拿了花上她家坐在门口像只摄青鬼,不外因为害怕失去她。

  终于她崩溃下来。一日深夜三时,她打开门,苍白着面孔,对我说:“你还在……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这束白色的玫瑰花,竟全部开放了,你看花瓣竟如粉做似的,简直可以吃下肚里。”

  叮当叹口气,“你胡说什么?你都快倒下来了,进来喝杯热茶是正经。”

  “你忘了?这是你小说‘翠绿故事’中女主角段无瑕说的话。”我疲倦地倚着门框。

  叮当沉默一会儿,“我服了你,关大雄。”

  她家的陈设我当然再熟悉没有,我往沙发上一躺,灵魂找到了憩息地,几乎一眠不起。

  “你到底要什么?”她给我递上一碗茶。

  “我那只用惯的杯子呢?”我仰起身来。

  “没空洗,将就点吧,你到底要什么呢?”

  “你这就叫茶吗?”我呷一口,皱上眉头,“怎么一阵油腻气,只见颜色,没有茶味。莫非真的不能与咱家里的茶相比?”我学着晴雯的语气。

  “事到如今,”叮当凝视我,“你到底是真是假,我还不能分辨。”

  “我是真的,谁拿自己的精神肉体来开玩笑?这二十多三十天我惨过大病,我都改了,叮当,不但把你的十多部著作看得滚瓜烂熟,连《红楼梦》都一并背妥,以后没话说的时候,咱们就对着一段一段自‘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一直数下去,”我长叹一声,“累死我了,我是再也不能的了!”

  叮当啼笑皆非,双眼隐着泪光。

  过一会儿我说:“而且我要更正你,‘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葛吐史坦在一九二二年说的,你搞错了。叮当,再给我一次机会,否则我死不瞑目。”

  她转过头去。

  “而且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的精神与肉体,都是纯洁的,只为你一人而设。”

  叮当尖叫起来,“我小说中可没有这么肉麻的对白。”

  “当然没有,叮当,”我喘气,“这是我关大雄杜撰的。”

  叮当掩上脸,“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你写小说写得久了,”我叹息,“不知是你活在小说中,还是小说活在你笔下。”

  “你有什么保证?”

  “保证,我所有的,不过是我自己,我可没有赵氏企业作担保。”

  “你回去,让我想想。”

  一想就没希望,怎么能够让她好好地想,我打蛇随棍上,“当初在赵三与我之间选中我,你已经想得再清楚没有,怎么会鬼上身往回走?你这些年写写写乱写,写得可有点胡涂了。”

  “他……不是没有可取的地方。”叮当犹豫。

  “每个人都有可取的一面,”我夷然说,“你是一个读过书的女人,这种当机立断的时候需要的智慧都扔到天不吐去了?你跟他在一起,每个人都会把你与孙雅芝视为同一个卡拉斯的女人,问你受得了吗?”

  叮当愤慨地答:“我跟回你人家又会怎么说?说我跟香雪海同一等级?我还管人家怎么说?我的头都要炸开来了。”

  我沉默下来。

  过一会儿我说:“我很高兴,至少我们又可以吵架了。”

  叮当抬起头来,显然她也想起有一个阶段我们只能够相敬如宾。

  “你打算怎么样?”叮当问我。

  “我们还是结我们的婚,叫赵三哪儿凉哪儿搁着吧。”

  “太儿戏,不行。”

  “说一切都是误会与谣传不就可以了?但凡当事人不承认的事情都是谣言,”我大声喝道,“咄,你太放不开,枉你白衣飘飘,一副潇洒状。”

  叮当苍白起来,“赵三真是无辜——”

  “他死有余辜。”我咬牙切齿地说。

  “大雄——”叮当六神无主,“我要想一想——”

  “你想得太多了,从今天开始,小说里的情节,由你去想,生活上发生的事,由我来交代,好了没有?”我很不耐烦地说。

  “我岂非太笑话了?大雄,我……”

  “人家说你笑话,你便说伊们妒忌你,笔在你手中,你有地盘,谁敢指着你的名字骂你?”我安抚她,“到底你还是一张皇牌,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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