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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战场情场

  大哥说:“去飞机场代我接一个人。”

  “谁?”我问。

  “一个女孩子。”大哥答。

  “她是谁?”

  “以前的朋友。”他说:“不能叫蓓莉知道。”

  “我去接她?把她接到哪里?”我问:“你不觉得你太好笑了吗?”

  “我有什么办法?”大哥反问:“她不肯放过我,她偏偏要追了来,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好了,唐璜,卡萨诺瓦,华伦汀诺。”

  他笑:“你必需要承认我是有一手的。”

  “中国妞?洋妞?”

  他把一封电报递给我,我打开,上面用英文译了出来:“15日抵启德,泛美380,祈接,咪咪。”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咪咪?”

  “是的。”大哥说:“五尺六寸,120磅,黑发,棕眼,你不会错过她的,她很漂亮。”

  “接了她又怎样?”我问。

  “找一间旅店给她,安置她,告诉她我有公事出差去了,陪她三五天,她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难而退。”

  “你晚上睡得着?”我悻悻的问。

  “你知道女人。”大哥说:“她们老想结婚,真叫我受不了,结婚结婚!把男人锁在家中,长期饭票有着落,她们才会高兴。”

  “可是人家远道而来,你总得见她一面。”

  “没有必要。”他说:“隐瞒不住,你代我把坏消息告诉她,只说我要订婚,长痛不如短痛。”

  “我才不做你的走狗。”我说。

  “记得,是十五号。”

  “喂!喂!”

  “别小家子气,帮帮忙。”他拍拍我肩膀。

  “去地狱吧。”我说。

  我把电报放在案头,注视它。

  呵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发出电报的时候是否充满希望与爱情,是否有激动有感受。然而一切都浪费了。

  大哥自六月回来后便与蓓莉在一起,蓓莉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当然。这不是蓓莉的错,况且我也不相信大哥会与蓓莉结婚,问题是他没把事情做妥当。

  一个走了再找一个嘛。正牌石灰箩。

  我知道我会做什么,一接到这个咪咪,我就会把实情告诉她,免得她还存幻想。

  对,就这么办。

  但是看见她的时候,我忽然自觉得喜欢她。

  交通挤塞,赶到机场,泛美380已经到达,我很心亏,到处一看,有个女孩子穿白色背心,白色裙子,吉卜赛的姿势坐在一套路易维唐的行李箱上。

  她在嚼口香糖,但是她嚼起来很有种孩子气,圆脸,大眼睛,雪白的牙齿、足上一双凉鞋,皮肤晒得几乎红人般颜色。

  她是咪咪?我有种直觉她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我走到她面前,她抬头看我,眼睛像豹子似的炯炯有神。

  我说:“我是家泰,你是咪咪吧?”

  她说:“家泰?”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不是家楣?”

  “不,家楣是我大哥,他……出差去了。”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告诉她,大哥早三个月已移情别恋,或者是她那张圆脸吧。

  但是她听了也没有特别不愉快。她站起来,我帮她挽起箱子。

  她问:“家楣出差到什么地方?”

  “新加坡。”我胡诌。“你知道,紧急公事,这样吧,由我招呼你,我帮你订了旅馆。”

  “住旅馆?”她看我一眼,“我以为可以住他家里,旅馆太贵,你说怎么样?”

  糟糕。

  我说:“你单身女孩子,住在男人家中,不怕嫌疑?”

  “不。”咪咪说:“不要紧,人家怎么想,我才不理呢。”

  “这倒也好,但是我们还是决定请你住酒店,这是香港,随便不得,哼唔,到底是中国人的社会。”

  “随便你好了!”她说。

  “你到底有几多岁?”我忍不住问。

  “十九,你呢?”她反问。

  “廿一。”我说:“你这么小……”我想教训她不该与大哥搞男女关系,但是又吞下肚子。

  “你自己也不比我大多少。”她笑。

  我们上车。

  “你与家人住?”她问。

  “是。”我说:“你呢?放暑假?”

  “是。”她答。

  “夏威夷是好地方。”我说:“我希望可以晒得你那样。”

  “才闷呢,我们分开一天晒太阳,另一天游泳,免得一次做完无聊,没事可干。”

  我忍不住笑出来,她也笑。她看上去很快乐健康,而且爽朗,呵大哥有本事找得到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

  把她的行李整理好,她问:“家泰,你不是想把我摔在酒店就算数吧?”

  “当然不,你想去哪里?吃海鲜?避风塘?”我问。

  “才不呢,”她说:“我想去看几个朋友,如果你有空,送我一程,我很感激。听说此地有个黄大仙,我也想去瞧瞧,怎么样?”

  “很好,还有吃三顿饭的时候,我会随叫随到,别担心。”我说:“家泰为你服务。”

  她皱起鼻子笑。这么年轻这么愉快。而且一直不提起家楣。

  某方面来说,她是非常勇敢的,在我心深处,多么希望也有一个女孩子为我自远方来,我坐在一旁看着她,心响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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