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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又忙着选结婚礼服,我不打算穿西方传统婚纱,选了好几件料子做旗袍。

  因为林医生的年纪,我穿件白纱裙子站在他身边会令他尴尬,因此迁就点,反正我也不太爱穿那种白纱。

  林医生却觉得我体贴他,我是那样的惊喜,我所做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都那么欣赏与重视。

  唯一不愉快的事,便是志强找上门来与我“算账”,我也知道他必然会采取这一项行动,而且保证会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虚荣的女人。”

  果然他不负我所望,女佣人请他进屋,他便立刻说:“你嫁他不外是为他的钱!”

  我回答:“我很爱林医生。”

  “谁相信你那鬼话!”

  我本想向他解释,但觉得他根本不想明白这件事,也许他觉得败在金钱手中比较好过点吧,金钱万恶——有谁敌得过金钱呢,于是他心安理得了,他不想输给另外一个男人。

  我说:“再见。”

  “我替你可惜。”他说。

  “谢谢。”我毫不动容。

  他实在闹不下去,于是站起来走了。

  志强的性格上有很大的缺憾,林医生自然比他成熟,高贵,与稳定。

  然而志强以后与我无关,他会成为别人的丈夫,是别人的烦恼。

  我心情愉快,即使是德丽莎也不能使我发怒。

  她问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爸的?”非常不服气。

  我老实回答:“就是你廿五岁生日那天,你叫我到你们家的——记得吗?”

  “我不该请你!”她说。

  我耸了耸肩,已经迟了。

  她问:“你真的爱我父亲?”

  我照良心说:“是。”

  “我们都不相信。”

  我温和地说:“那不要紧,他相信就行。”

  “骗老头子很容易。”德丽莎一支箭射过来。

  我诧异地问:“你认为林医生老了吗?我的看法不一样,我认为他正当盛年,大有作为,如日方中。”

  德丽莎无言了。

  我不想多作解释,正如林医生所说:“不需要太多人了解。”有他做我的支持,我顿时放心了。

  我们在五月结婚,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戴一项有面网的帽子,一套浅蓝灰丝绒旗袍,一副白手套,我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来,挽着林医生的手臂,开心得不得了。

  林医生推推我,“你这孩子。”

  我说:“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妻子。”

  德丽莎说:“我一直想要这样一套珍珠耳环及项链。”

  我歉意地向她笑。

  我们没有请喜酒,签过证书之后本来想蜜月旅行,但因公务,林医生被逼留了下来。

  我开始尝到反高潮的寂寞。

  我提醒自己,我已是林太太,我的所作所为,都不能叫林医生失望。

  即使看不到早出晚归的林医生,我仍是林太太。

  平日我为自己安排了许多节目,尽量的忙,尽量迁就林医生的时间,他如有空,我也必需有空,多年来我习惯一个人生活,要学习以丈夫为重,颇需要一段时间。

  我主动与德丽莎友善,渐渐她与我也说些知心话。

  她也叫她父亲“林医生”。她说:“以前母亲是最寂寞的女人,你要当心,做林医生的太太,真会孤独至死。”

  我不响。

  她又说:“你们旅行的计划,推了又推,不要失望,也许在十年之后也不会实现。”

  我无奈的说:“得到一些,也必然失去一些,我也可以嫁一个小职员,下了班他整晚陪我看电视剧。”我停一停,“但是我不认为会快乐。”

  “你说得也对,”德丽莎叹口气,“你的问题已经解决,但是我呢,我还不知道该嫁什么人呢。”

  我笑。

  什么叫幸福?想那样得到那样,便是幸福,我不介一意一个人孤独,我习惯独来独往,林医生选择我,这也是道理之一。

  以后的日子很长。

  有时坐在豪华的跑车内,看到小家庭夫妻抱大带小的过马路,觉得他们其乐融融,并不如生癌那么痛苦,我就有点怅惘。

  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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