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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大哥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伤心痛哭?有没有要追踪我到新加坡?”

  “才怪,她一点也不在乎。”我说:“人家很看得开。”

  大哥一怔:“说不定她从此住下来不走了。我的天,酒店那条单子非同小可。”

  “她那么年轻,大哥,我希望你觉得惭愧,这跟引诱未成年女童有什么分别?”

  “你民我与老太婆出外?”他瞪起眼。

  “什么是老太婆?你倒说说看。”我说:“廿五岁?廿六岁?你真是厚颜无耻。”

  “你再对我作人身攻击,我与你不客气了,你那条快艇的馀款找谁付?”

  我连忙陪笑,“咱们大哥别说二哥,好不好?”

  “哼!”

  我的大哥。他与他该死的影响力。

  我与咪咪去滑水,她真是个冠军,想想她从什么地方来?她不肯穿救生衣,在水面滑翔,花样百出,矫若游龙,只有长住夏威夷的女子才能如此。

  而且她做得一手好沙律,因为我请她到我们家中来,大哥因为有他私人王老五之家,所以他不会出现。

  我越来越喜欢咪咪。

  妈妈也喜欢她。

  她穿一件白衬衫,裙裤,到厨房做了一大盘明虾沙律,爸爸说:“好吃!好吃!”

  妈妈低声问:“那是你的女朋友吗?家泰,努力追呵努力。”

  我微笑地摇摇头。

  味咪似乎是很随遇而安的,大口大口地吃西瓜,听到笑话爽朗地笑,尽量地享受人生。

  我陪她去探望朋友,她买的水果蛋糕鲜花,而结果那朋友却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们在那位老太太家中坐了一会儿。

  咪咪说:“她是我们外婆的朋友,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

  老太太精神很好,但是对人名混不清楚。

  她说:“是咪咪还是毛毛?我都弄不清楚了!哦,送我花?谢谢,好多日子没收到花啦!吃点心再走好吗?”

  老太太住在一间老屋子里,好像每间房间都有座壁炉,非常的舒服凉快。

  我们居然在那里消磨一整个下午。有些老人是很可爱的,你不会觉得他们是一种负累?咪咪与她外婆的朋友相处得很好。她帮她写信,陪她看照片簿,两人一起做好一只蛋糕,送给另外一位老先生。

  然后我们告辞,到浅水湾吃饭。

  在舞池里我们跳舞。

  她说:“我喜欢这舞池,这地方一定有五十年老了,有没有?看,看这吊扇,像卡萨布兰卡,上帝,多美。”

  我真喜欢她。

  在星光下,她的眼睛一点也不逊色,黑白分明,我想拉她的手,但是你知道,她毕竟是哥哥的女朋友,虽然是Ex,但总是尴尬,非常惆怅。

  我说:“除了威基基,浅水湾最美。”

  她说:“夏威夷是塑胶花。”

  我说:“我不觉得,我是城市人,你让我到乡下去,再山明水秀,早上要去担水擦牙,我不干。”

  咪咪笑着凝视我:“天,我还以为你不像你大哥,其实也非常像的,他也痛恨乡下。”

  我低头不语,她终于想到家楣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咪咪问:“我有话跟他说。”

  “嗯。快了。”

  看到大哥,我告诉他:“咪咪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哭了没有?”

  “才没有!”我说:“没见过像你这么下流的人,好歹要人哭。”

  “没有哭?”他像是失望了,又好奇:“你们到什么地方玩?”

  “玩的地方可多呢!我们今天去跳舞。”我据实说:“要不去CAGE,或是VAMP。”

  大哥上下打量我:“你好像很会尽地主之谊。”

  “我有点喜欢她。”我坦白的说:“你不介意吧?”

  “我十分介意,我希望你不要过份。”大哥说。

  “是你叫我去接飞机的。”我说:“是你叫我招呼她的。”

  “明天你可以告诉她,我已经另外找到爱人了。”

  “我不打算这么快说,有种你自己告诉她。”

  “没义气。”他埋怨。

  “你答对了。”我说。

  我与咪咪去跳舞。

  她跳得极好,我们探戈哈骚了整夜,她非常耐心地教我新舞步,我们一身大汗,但是刺激得很。

  之后去吃红豆冰。我陪她回旅馆时依依不舍。

  “家泰,谢谢你。”她笑着拉起我的手:“我真没想到我会这么愉快,我还不想来香港呢。”

  “见不到家楣,有没有失望?”

  “没有。”她说:“他迟早要见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他并没有去新加坡。”

  我目瞪口呆:“你知道?”

  “当然知道,家泰,我可不是笨人呵!”她眨眨眼。

  她把一切看得这么乐观,倒也很好。

  我嚅嚅的说:“你知道家楣,他……”

  “我太清楚他。”咪咪哼一声:“我倒要瞧瞧,他什么时候才肯出来见我,我不相信他一辈子躲我。”

  “不要恨他。”我想说:不要伤心,但没出口。

  “我?恨他?我才不恨他,恨他的人自然有的,不是我。”咪咪说:“明天你有没有空?我想去庙宇走走,我提过的黄大仙。”

  “我放暑假呢!当然有空。”我说:“不怕。”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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