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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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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里知道她的心事。” 勤勤伸懒腰,“那我再回房睡觉。” “吃碗面吧,特地为你做的。” 早上的阳光照进屋来,勤勤推开窗户往街上看,四邻都是老房子,大家都牢牢守着,希望有一日被地产商看中重建,可以收一笔。 勤勤掉转头问王妈:“谁看得钱重一点,爸爸还是妈妈?” 王妈想一想,“两个人都不。” “多要命。” “我看你倒是挺会算。” “嘿,我也不会,就不用过日子了。” “不会有不会的好。”王妈说。 “等到没有资格不会的时候,也只得会了。”勤勤感慨。 王妈笑,“最多话是你。” “母亲多早晚才回来呢,怪闷的。” “噫,有人客来了。” “谁?”勤勤整个人伏在窗框上探出去看。 只见一辆黑色的大房车停在斜路处。 “怎见得是找文宅?” 王妈答:“脚步声一直走上三楼来。” 果然,在文家门口停住,隔一会儿,门铃响起来。 王妈前去开门,站在门口,与来人交涉片刻,那位人客只是不进来,勤勤忍不住,便问:“谁?” 王妈掩上门,“司机送帖子来。” 什么,都十年不知有这样的事情了,只有在父亲最得意的时候,一个星期内可以收十张八张请帖,林林总总,各行各业,都希望文少辛先生出席增光。 王妈同勤勤一般纳罕,“大年初一,有什么宴会?” “等母亲回来看吧。” “是指明交给文勤勤小姐的。” “我?”勤勤笑,“谁开这种玩笑呢。”小杨?不会,他没有黑色房车,也没有司机。 勤勤接过请帖,“谁家的车夫?” “哎呀,我没问,都忘记这些礼数,也没有封红包。” 乳白色请帖约十公分乘二十公分,勤勤暂且不去拆它,只望它看。 王妈探过头来,“谁送来的?” 勤勤笑,“看你,真多事。” “咄,早十多年我还替你洗澡呢,你又不怪我多事。” 勤勤平日拆信,从不用裁纸刀,通常用手狂撕,拉开信封,十分豪迈。 这次她取来剪刀,轻轻把信封剪开,抽出帖子,一看之下,即时恍然大悟。 是檀氏画廊请她出席春茗。 勤勤在签收条时曾经留下地址,只是这么郑重其事送帖子来,确是少有。 她看看日期,是四天后的晚上,倒令她踌躇,她并没有适当的服饰,不知从何张罗。 文太太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且赢了牌。 “同谁赌?”勤勤问她。 “别说赌,说玩。” “同谁玩?” “你四舅舅他们,昨夜的牌局一直到如今方散,好不热闹。” “他们都不同我们玩很久了。” “现在听说你出身了,又不同看法。”文太太脱下外套。 “妈妈你一定封了极大的红包。” 文太太只是笑,“明天还去呢。” 为什么不,只要她高兴。 文太太抚摸勤勤的膀子,“你珉表姐穿一袭紫衣,裙子下摆波浪形,真正好看。”言下有点遗憾。 勤勤总是粗衣布裤,自古名士真风流的姿态,从不讲究衣着。 “霞妹怎么样,她可在家,好久没见她了。” “长得非常高,问起你呢,你们倒是一直谈得来。” “她又作什么打扮?”勤勤非常有兴趣。 “穿乳白色套装,后来上街,连带呢大衣都是一个色素。” 勤勤有点向往,抬起头,想了一想,也就搁下,“四娘舅生意很得法吧?” “哎,他是有这个本事。” 后天的宴会,可穿什么才好呢。那种单薄的、料子裁剪均欠缺水准的晚装,穿在身上,格调不佳,真正雍容出得场面的礼服,她又负担不起。 勤勤喃喃自语:“眼高手低,艺术家通病。”偏偏又懂得欣赏美感,更不愿迁就。 嘿,不单是俗人才为衣着烦恼的呢。 “你呆呆地在想什么?” “最好有人买下那幅假石榴图。” 文太太沉吟,“那么大的画廊怎么肯接假画,奇怪。” “如果是真的,一转手可得十倍的价钱。” 文太太笑了。 “妈妈,你若记得这张画的来源,请说一说。” “我哪里记得清楚,还不是什么斋的老板手头不便,上门来把东西暂且押在此地,借了钱去。” “你就任由父亲挥霍。” “男人的事我一向不管,他们有他们的一套,我但有粥吃粥,有饭吃饭。我又不会赚钱,没有资格管他花钱,他又不向我借,我不敢说他。” 勤勤吐吐舌头,“你纵容他。” 文太太笑容不灭,“不然他干吗娶我,我要才无才,要貌无貌,既不好看,又不做事,品德十分普通,更无妆奁随身。” “你为他生孩子呀。” “女皇帝都养育子女。” “你持家有方。” “女宰相也进厨房。” “你太宠父亲了。” “我并不后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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