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亦舒 > 如果墙会说话 | 上页 下页


  工人接过笑,“三楼这几天就完工,再不搬,要报派出所。”

  他们忙他们去,安真连忙按掣。

  没人应,门虚掩,她觉一惊,轻轻推开。

  昏暗的室内传出一般霉味。

  “芝兰,芝兰,是我。”

  芝兰在沙发上唔一声。

  安真走近,发觉她平躺着,神情劳累,地上有一碗喝剩的白粥。

  那股霉臭味道更浓了。

  “芝兰,你生病?”

  “休息两天就好。”

  安真扶起她,这时双眼已比较习惯黑暗,看到芝兰脸色灰败。

  “芝兰,我同你看医生。”

  “你每次来都企图大肆改革,不如好好陪我说说话。”安真惭愧,“是、是。”

  芝兰握住她的手,“这次我若好起来,一定争气做人。”

  “我去冲杯茶。”

  芝兰喝了热茶,精神似略好。

  安真去洗手,看见角落一只盘子里有一块血花,霉味就自那里付出。

  安真毫不犹豫,立刻动手,把那堆染血的内衣迅速洗出来晾好。

  “安真,你在做什么,过来说话呀。”

  安真抹干手,“来了。”

  她蹲到芝兰身边,“跟我回家。”

  “我已找到青年会宿舍,随时可以搬过去。”

  “不骗我?”

  芝兰微笑,“我时常骗人吗?”

  “听伯母有无消息?”

  “那边茶几上有几封信。”

  安真过去一看,却是芝兰寄到内地被退回来的信件。

  “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根本没那个地址那个人。”

  “那岂非失去联络?”

  “是,”芝兰牵牵嘴角,“我于今孑然一人了。”

  “听伯母究竟怎么了?”

  “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

  安真跌足。

  芝兰有意改变话题,“你的男朋友小马呢?”

  “他不是我的男友。”

  “有龃龉?”

  “不,”安真说实话,“我看见他都怕,那么高大强壮,凡一动粗,真不是他对手。”

  芝兰笑,“你似乎还没有忘记一年级时被男生在操场推跌的情形。”

  安真腼腆:“也许。”

  “功课怎么样?”

  “甲级。”

  “是,别的事上你挺笨,不过读书却有天分,从来难不倒你。”

  然后,芝兰发觉了。

  “安真,怎么敢当,你竟帮我洗了脏衣服。”

  “无所谓,无所谓。”

  “安真,时间不早了,车伯母等你回去吃饭。”

  “那我先走,明天再来。”

  可是第二天有政府机关要员来参观大学建筑系,车安真及其它两位同学陪队讲解。

  只得安真会讲国语,特别辛苦,原来不停说话喉咙会痛。

  回到家,倒头大睡,醒来时,天色已暗。

  她想到缆车径去,被车太太阻止。

  “下那么大雨,又无人陪,到什么地方?别去了,这阵子一直往外跑。”

  安真只得留在家中做功课。

  车炳荣轻轻道:“女儿算听话。”

  “仍像小孩,不知自己是女儿身。”

  “待大学毕业再说。”

  “届时已经廿四岁。”

  “怕什么,至多我养她一辈子。”

  “呸,你这张乌鸦嘴。”

  第二天,雨晴,安真心血来潮,到书局买了一本孕妇需知,躲在课室一角读起来。

  开头津津有味,对人类胚胎逐步成形啧啧称奇,然后,读到孕妇意外一章,她脸上变色。

  她霍地一声站起来,险些推跌了桌子。

  呵,不得了。

  她对同学说:“我有急事要回家,请同教授说我缺课。”

  她发疯似赶往缆车径。

  走到一半,她已经明白事情真相,一时情急,流下泪来。

  管父母怎么想,要赶,大不了连她也赶出去,反正今日一定要把芝兰接回家休养。

  走到缆车径,呆住。

  装修工人已把大门拆了下来,二楼已成瓦砾堆。

  安真尖叫起来,握紧拳头尖叫:“你们逼人太甚,为什么要围攻一个弱女,为什么不多给她一次机会!”

  众人愕然,收过她蛋糕的那个工头出来说话:“你的朋友昨午被送到医院去了,是我叫的救护车。”

  “哪家医院?”

  “小姐,总共只得几家公立医院,你去查一查就知。”

  安真如不见了真魂,她坐倒在梯间,一动不动,过半晌才慢慢站起来。

  这时,她反而镇定下来。

  她静静到各所公共医院查探,都找不到忻芝兰名字。

  奔波到天黑,安真筋疲力尽,山顶公立医院医生特别开恩,让她进去逐张病床细看。

  她巡视过,并没有芝兰,安真悄悄落泪。

  一个看护过来说:“那边有个年轻女子,一个亲友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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